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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推销员

        在纽约,回回都是这样,每当你一屁股在睡椅上坐下来,想称心如意地打个盹,门铃就响起来了。遇上这种事,嗯,个性强的人会说:“见鬼,一个人的家就是他的城堡嘛,要送电报也可以从门缝里塞进来呀。”不过,如果你是埃德尔斯坦那号人,性格并不特别果断,你就会暗暗想:莫不是12C号房间里的金发女郎跑来借一瓶辣椒粉吧。要不然,甚至也可能是某位电影制片人异想天开,打算根据你寄给住在圣莫尼卡的妈妈的信来拍一部电影。(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们拍的有些影片的素材不是比这更差劲吗?)

        然而,这一回,埃德尔斯坦倒真正横下了一条心,不理睬门铃响。他躺在睡椅上,眼睛仍然闭着,口里喊出声来,“我什么也不需要。”

        “不,你需要。”门那边有个声音回答说。

        “凡是我需要的东西,各色各样的百科全书啦,刷子啦,无水烹调术啦,我样样都有,”埃德尔斯坦不耐烦地叫喊,“不管你有什么,我都有。”

        “听我说,”那声音说,“我不是来推销商品的,我是给你送礼物来的。”

        埃德尔斯坦脸上露出纽约人那种不愉快的酸溜溜的微笑,心里完全有数,如果谁送他一包真正的没有做记号的20美元钞票,到头来还是得由他来付出代价。

        “就是免费赠送,”埃德尔斯坦回答说,“我也负担不起。”

        “哎呀,我说的是真正不要钱呀,”那声音说,“说不要钱,就永远不要你一分钱。”

        “我不感兴趣,”埃德尔斯坦回答说,心中暗暗赞赏自己的坚决果断。

        那声音没有回答。

        埃德尔斯坦叫喊着说:“喂,如果你还在门那边,就请走开吧。”

        “我亲爱的埃德尔斯坦先生,”那声音说,“冷言冷语不过是幼稚无知的一种表现形式,埃德尔斯坦先生,有分辨能力才是智慧啊。”

        “他给我上课哩。”埃德尔斯坦对着墙说。

        “好吧,”那声音说:“只管忘掉这一切吧,还是照样保留你的冷言冷语和种族偏见吧,我何必找这个麻烦呢?”

        “等一等,”埃德尔斯坦回答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偏见?”

        “让我们别说废话啦,”那声音说,“如果我是在推销以色列公债券,情况就会大不相同。可是,很清楚,我就是我。因此,对不起,我走啦。”

        “别那么快,”埃德尔斯坦说,“就我所知道的来说,你不过是门那边的一个声音。你可能是个天主教徒,甚至也可能是犹太人。”

        “你心里有数。”那声音说。

        “先生,我跟你赌咒——”

        “瞧,”那声音说,“这没关系。这样的事我见识得多啦。再见,埃德尔斯坦先生。”

        “等一下。”埃德尔斯坦回答说。

        他痛骂自己是个傻瓜。他已经不止一次地上了商贩的圈套,最后受骗上当。比如说,有一次,他花了9.98美元买进一本两卷集的插图本《人类性生活史》,他的朋友马诺韦兹后来告诉他在随便哪一家书店里花2.98美元就可以买到这本书。

        但是,那声音是对的。不知道为什么,埃德尔斯坦完全明白自己是在跟一个异教徒打交道。

        要是不放门那边的那个人进来,他就会一边走开一边想:“这些犹太人呀,他们以为自己比谁都强呢。在他们下一次的俱乐部聚会里,他还会把这件事告诉他那一伙顽固的朋友们,那可真是给犹太人丢脸啦。”

        “我的性格确实软弱。”埃德尔斯坦忧郁地想着。他高声叫喊:“好吧!你可以进来!但是我一开始就要警告你,我随便什么都不会买。”

        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可是,他又停住脚,因为那声音刚刚说“多谢”,马上就有一个人穿过紧紧关着的、上了两道锁的木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中等个儿,衣冠楚楚,穿一套漂亮精美的细条纹服,裁剪成爱德华式。他的长统靴是西班牙科尔多文出产的高级皮革做成的,擦得闪亮。他肤色黝黑,带了一个公文包,笔直穿过埃德尔斯坦的门,好像那张门是软绵绵的果冻做的。

        “等一等,停下来,请暂停一分钟。”埃德尔斯坦说。他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正紧紧地绞在一起,心脏使人不舒服地跳得很快。

        那人绝对安静地站住不动,态度悠闲,就站在进门一码的地方。

        埃德尔斯坦重新开始呼吸。他说:“对不起,我刚才突然不舒服,发生了幻觉——”

        “愿不愿意再看一遍我穿过门走进来呢?”那人问道。

        “我的上帝!不!那么说,你真的是穿过关了的门走进来的啦!哎哟,天啦,我看我遇上了麻烦事啦。”

        埃德尔斯坦走回睡椅跟前,沉重地坐下去。那个陌生人也在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埃德尔斯坦低声说。

        “我不等打开门就穿门而入是为了节省时间,”那人说,“显出这种神通,往往能立刻缩短不信任的距离。我的名字叫查尔斯·西韦尔,我是给魔鬼跑腿办事的。”

        埃德尔斯坦相信他的话,极力想记起一篇祈祷文。可是记来记去,只记得惟一的一篇,那还是做小孩的时候在夏令营里每逢吃面包的时候念的。这篇祈祷文也许不顶用。他还记得主祷文,但主祷文却根本不属于他信奉的宗教……

        “别这么紧张激动,”西韦尔说,“我又不是来取走你的灵魂的,根本不搞那老一套。”

        “我怎么能相信你呢?”埃德尔斯坦问道。

        “你自己想想吧,”西韦尔跟他说,“就只把战争这一方面考虑一下吧。过去50多年,不是闹叛乱,就是闹革命。对我们地狱来说,这就意味着那些该死的美国佬、越南人、尼日利亚人、比夫拉人、印度尼西亚人、南非人、俄国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阿拉伯人、以色列人等等大量涌来,数量之多是史无前例的。坦白地说,埃德尔斯坦先生,来的灵魂已经超过我们的负荷量了。如果今年再发生一场战争,我们就不得不宣布大赦,统统赦免一切可以饶恕的罪。”

        埃德尔斯坦想了想。“那么,你真的不是要把我带进地狱吗?”

        “去地狱,当然不是呀!”西韦尔说,“排队等着到我们那儿去的名单还长得很呐,地狱边境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空位子啊。”

        “嗯……那么,你为什么到我这儿来呢?”

        西韦尔热情地探身向前说:“埃德尔斯坦先生,你必须懂得地狱非常像美国钢铁托拉斯,也非常像国际电报电话公司。我们是个大单位,多多少少也是个垄断企业。不过,正像任何一家真正的大公司一样,我们也感染了为公众服务的理想精神,我们喜欢自己在别人的心目中有一个好形象。”

        “这还讲得通。”埃德尔斯坦说。

        “但是,跟福特汽车公司不同,我们不可能设置一笔基金,给别人发奖学金和工作津贴。那样做,人们会不能理解。由于同样的原因,我们也不能兴建模范城市,或者着手改善环境污染状况。我们甚至不可能在阿富汗修筑水坝,那样一定会引起某些人怀疑我们的动机。”

        “我明白问题在哪儿。”埃德尔斯坦承认对方说得有理。

        “可是,我们还是想有所作为。所以,我们有时候——特别是现在生意这么兴隆的时候,就在那些潜在的顾客中随便挑选一个,发一笔小小的津贴给他。”

        “顾客?难道是我吗?”

        “谁也没有说你是有罪的人,”西韦尔说,“我刚才说‘潜在的’,那是指每一个人嘛。”

        “哦……什么样的津贴呢?”

        “三个愿望,”西韦尔说得很干脆,“这是传统的形式嘛。”

        “让我看看我是不是搞清楚了,”埃德尔斯坦说,“我可以实现我提出的任何三个愿望吗?没有任何不良后果,不附加任何秘密的‘如果’、‘但是’等限制条件吗?”

        “有一条‘但是’的附加条件。”西韦尔说。

        “我早就知道有这一手。”埃德尔斯坦说。

        “那简单得很嘛。不管你要什么,你最大的敌人就会得到双份。”

        埃德尔斯坦把这一点想了想:“那么说,如果我要100万美元呢——”

        “你最大的敌人就会得到200万美元。”

        “如果我要求得肺炎呢?”

        “你最大的敌人就会患两次肺炎。”

        埃德尔斯坦噘着嘴,摇摇头说:“请注意,我倒不是要跟你说你们该怎么经营你们的企业,但是我希望你认识到你们本来一片好心,那个附加条件却使顾客担风险。”

        “是有风险,埃德尔斯坦先生,但是出于两点考虑,那个附加条件是绝对必要的,”西韦尔说,“你知道,那个附加条件是一种心理上的反馈装置,以求保持自动平衡。”

        “对不起,我没有听懂。”埃德尔斯坦回答说。“让我这样解释吧:附加条件会减弱那三个愿望的力量,因此可以使事物保持正常合理的状态。你知道,一个愿望就是一种特别强有力的手段啊。”

        “这一点我能理解,”埃德尔斯坦说,“还有第二条理由呢。”

        “你本来应该已经猜出第二条理由啦,”西韦尔说,露出白得出奇的牙齿,好像是接近于微笑,“那样的附加条件就是我们的商标,你一看就知道那是真正的地狱来的货色。”

        “我明白,我明白,”埃德尔斯坦说,“嗯,我还得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我们的馈赠30天内有效,”西韦尔一边站起来说,“当你想提出一个愿望的时候,只管说出来就行啦——大声地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其余的事由我来办。”

        西韦尔向门口走去。埃德尔斯坦说:“我想我还有一个问题要提出来。”

        “什么问题?”西韦尔问道。

        “嗯,是这样,我没有最大的敌人。事实上,在这个世界里,我一个敌人也没有。”

        西韦尔哈哈大笑,然后用一条紫红色手绢揩眼睛。“埃德尔斯坦,”他说,“你真是!你在世界上一个敌人也没有!你的表兄弟西摩怎么样?他要开一家干洗店,找你借500块钱,你不肯,他难道突然变成了你的朋友吗?”

        “我没有想到西摩。”埃德尔斯坦说。

        “阿布拉莫维茨太太又怎样呢?因为你不肯娶她的女儿马乔里,她一提到你的名字就要吐一口痰表示蔑视。还有那个汤姆·卡西迪,他就住在这幢楼房的1C号房间里,他有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演讲录全集,每天夜晚都梦想杀尽全世界的犹太人,首先从你杀起……喂,你怎么啦?”

        埃德尔斯坦坐在睡椅上,脸色惨白,双手又紧紧地绞成一团。

        “我从来没有认识到。”他说。

        “谁也没有认识到,”西韦尔说,“瞧,别紧张,六七个敌人算不了什么,我可以保证你的敌人数目是在平均标准以下。”

        “还有哪些敌人呢?”埃德尔斯坦问道,气吁吁的。

        “我不打算告诉你,”西韦尔说,“没有必要使你受刺激。”

        “可是我必须知道谁是我最大的敌人啊!是卡西迪吗?你看我要不要买一枝枪?”

        西韦尔摇摇头说:“卡西迪是个害不了人的智力有缺陷的精神病人,他不会动一根指头来害你的,你相信我的话好了。你最大的敌人是爱德华·萨缪尔·马诺韦兹。”

        “你能肯定这一点吗?”埃德尔斯坦怀疑地问。“完全可以肯定。”

        “可是马诺韦兹恰巧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同时也就是你最大的敌人,”西韦尔回答说,“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再见,埃德尔斯坦先生,祝你的三个愿望幸福如意。”

        “等一下!”埃德尔斯坦大声叫喊起来。他有千万个问题要问,但是他茫然不知所措,仅仅提了一个问题:“地狱里怎么会弄得这样拥挤不堪呢?”

        “因为只有天堂才是辽阔无际的。”西韦尔告诉他。

        “天堂的事你也知道吗?”

        “当然啰。天堂是地狱的母公司嘛。好啦,我真的非走不可了,我在波基普西还有个约会呢。祝君好运,埃德尔斯坦先生。”

        西韦尔挥手告别,转过身,穿过那扇上了锁的结实的门,扬长而去。

        埃德尔斯坦一动不动地坐了五分钟。他的思想围着马诺韦兹打转。他的最大的敌人啊!真可笑,地狱方面取得这项情报的时候一定是把线路搞混淆了。他认识马诺韦兹已经20年了,差不多天天见面,在一起下棋玩牌。他们一块散步,一块看电影,每周至少有一个晚上在一块吃饭。

        当然了,马诺韦兹有时候确实把嘴巴张得大大的,越过了高雅大方的界限。

        有时候,马诺韦兹可说是彻头彻尾的粗鲁。

        完全坦率地说,马诺韦兹曾经不止一次地冒犯过他。

        “不过我们是朋友呀,”埃德尔斯坦自言自语,“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吗?”

        他认识到,有一个简单容易的办法来检验这一点。他可以要求得到100万美元,那就会使马诺韦兹得到200万美元。可是那会怎么样呢?难道他这个百万富翁会计较最好的朋友比自己更有钱吗?

        对!他会计较!他非计较不可!那简直会要他的命,倘若马诺韦兹这个聪明的家伙居然靠埃德尔斯坦的愿望发了财。

        “天啦!”埃德尔斯坦心想,“一个小时以前,我是一个贫穷的、然而心满意足的人。现在,我却有了三个愿望和一个敌人。”

        他发现自己又在把双手绞在一起,摇了摇头。这件事是要好好想一想啊。

        下一周,埃德尔斯坦设法请了假不去上班,日日夜夜坐在家里,手中拿着一支钢笔和一本拍纸簿。最初,他想来想去总是在想各色各样的城堡。城堡似乎总是和他的愿望纠缠在一起。可是,再进一步考虑,那却不是一件简单事。就拿一座梦想中的普通城堡来说,有十英尺厚的石墙,还有场地、庭园等等,就得考虑维修保养的问题。保暖的事也得操心,还有雇用几个仆人的费用,因为少了任何一样都会显得可笑。

        因此,到头来还是钱的问题。

        埃德尔斯坦心想,我每周花2000美元可以维持一座相当不错的城堡。他飞快地在拍纸簿上草草记下一些数字。

        可是,那就意味着马诺韦兹每周会用4000美元维持两座城堡啊!

        到第二周,埃德尔斯坦已经摆脱了城堡的念头,狂热地沉溺在旅游的美梦里,思索着各式各样、千变万化的旅游。要周游世界,这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呢?可能会,他自己也拿不准是否受得了。

        毫无问题,他总可以到欧洲去度过夏季吧?甚至就是在迈阿密海滩的枫丹白露去休假两周也可以,让神经休息一下嘛。

        但是,那样一来,马诺韦兹就会得到两次休假啊!如果埃德尔斯坦待在枫丹白露,马诺韦兹就会在游览胜地的小别墅里占有一套房间。一切都要加一倍嘛。

        与其这样,似乎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没有钱,使马诺韦兹捞不到一点好处。

        只能说是“似乎”,却不能说是“完全”。

        最后一个星期,埃德尔斯坦既生气,又绝望,甚至愤世嫉俗。

        他对自己说,我真是个傻瓜,我怎么会知道真有那么一回事呢?西韦尔固然能穿过关着的门,难道这就使他成了无所不能的魔法师吗?我很可能是庸人自扰。

        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就那样突然站起来,响亮而又坚定地说:“我要两万美元,而且马上就要。”

        他感到右边屁股上轻轻扯动了一下。他掏出钱包,发现里面有一张开给他的两万美元的担保支票。

        他走进银行,要把支票兑成现金,哆嗦着,满以为警察就会来抓他。银行经理看看支票,签了名,出纳问他这笔钱要换成哪些面额的钞票,他要出纳把这笔钱转入他的存款账户上。

        正当他离开银行的时候,马诺韦兹冲进银行来了,脸上的表情又害怕又高兴,还有点疑惑不解。

        马诺韦兹还没有来得及跟埃德尔斯坦说话,埃德尔斯坦就急急忙忙回家去了。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他的胃一直痛。

        傻瓜!他仅仅要了微不足道的两万美元,可是马诺韦兹却到手四万美元!

        简直要把人气死!

        埃德尔斯坦就这样消磨自己的日子,时而麻木冷淡,时而怒火中烧。胃痛又发作了,那意味着他可能得了癌症呢。

        这一切真他妈的太不公平了!为了马诺韦兹伤透了脑筋,难道他因此就不得不使自己早早进入坟墓吗?

        是呀!

        只是到了现在,他才认识到马诺韦兹确实是他的敌人。一想到自己使敌人发财致富,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他想了又想,然后对自己说:埃德尔斯坦呵,听着,你不能老是这样下去,你总得使自己开开心!

        可是怎样才能使自己痛快一下呢?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胃痛的地方肯定是癌,难道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于是,他突然想出一个主意。埃德尔斯坦停住脚,眼睛鼓得溜圆,把纸笔一下子抓过来,像闪电一样快地计算着。算完了以后,他脸上发红,心情激动——自从西韦尔来访后第一次感到快乐高兴。

        他站起来,高声叫喊着:“我要600磅碎鸡肝,马上就要!”

        供应酒菜的人五分钟之内就源源来到了。

        埃德尔斯坦吃了好几份碎鸡肝,把两磅碎鸡肝放进自己的冰箱里,剩下来的大部分都按半价卖给一个供应酒菜的人,在这笔交易中捞进700多美元。看门的人还不得不拿走没有卖掉的15磅碎鸡肝。埃德尔斯坦一想到马诺韦兹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碎鸡肝埋住了他的身子,堆得齐他的颈子高,就乐得开怀大笑。

        他的快乐只是昙花一现。他听说马诺韦兹给自己留下了十磅碎鸡肝(那家伙的胃口总是好得很),送了五磅给一个烂污货小寡妇,他正在极力讨好那骚婊子。剩下的碎鸡肝,他只削价三分之一,全部卖给供应酒菜的人,赚进2000多美元。

        我真是全世界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啊,埃德尔斯坦心想。为了一分钟的愚蠢的开心,我牺牲了至少价值100万美元的一个愿望。

        我从这个愿望里得到了什么呢?两磅碎鸡肝,几百块钱以及我那个看门人的终身友谊!

        他知道他的那种完全丧失理性的愤怒会送掉自己的命。

        他现在只能提出一个愿望了。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最后的这个愿望必须提得聪明巧妙。

        他必须要求得到一样东西——这东西是他非要不可,迫切地希望得到的,同时却又是马诺韦兹根本不喜欢的。

        四个星期过去了。一天,埃德尔斯坦闷闷不乐地意识到,约定的30天快完了。他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只不过证实了他最糟糕的怀疑:凡是他喜欢的东西,马诺韦兹都喜欢。马诺韦兹喜欢城堡、女人、财富、小汽车、休假、美酒、音乐、佳肴。不管你要哪一样,马诺韦兹这个盲目模仿你的人统统喜爱。

        这时,他记起来了:马诺韦兹,由于口味上的怪癖,受不了薰鲑鱼的味道。

        可是埃德尔斯坦自己也不喜欢吃薰鲑鱼,哪怕是加拿大诺瓦斯科夏出产的有名的薰鲑鱼。

        埃德尔斯坦向上帝祈祷:亲爱的上帝啊,您管辖地狱和天堂,我本来可以满足三个愿望,却不幸糟蹋了两个。请听啊,上帝,我并不是不知好歹,可是我要问您,如果一个人碰巧被允许可以满足三个愿望,他为了自己的利益难道就不能比我做得好些吗?难道他就不能自己独得好处,不必塞满他最大的敌人马诺韦兹的腰包吗?

        那个马诺韦兹什么事也不干,不费一点力气,没有尝一点苦头,却偏偏得了双倍的好处啊!

        最后的一小时来到了。埃德尔斯坦变得冷静起来,他的态度就像一个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的人。他认识到:他对马诺韦兹的恨是徒劳无益的,不值得。怀着一种新的愉快的平静安详的心情,他对自己说:我现在打算要求我本人——埃德尔斯坦个人需要的东西。

        如果马诺韦兹硬要陪我一起要,那也没有什么办法。

        埃德尔斯坦笔直地站起来,他说:“这是我最后的一个愿望。我做单身汉做得太久啦,我需要一个我可以跟她结婚的女人。她应当要有五英尺四英寸左右高,115磅左右重,体态当然要苗条窈窕,还要有天生的金色头发。她应当聪明伶俐,讲求实际,对我一片痴情,当然是犹太人,但要富于性感,喜爱娱乐——”

        这时,埃德尔斯坦的情绪突然昂扬高涨!

        “特别是,”他补充说,“她应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应当是最……最大限度,也就是说,纯粹从性生活的角度来看,她应当恰巧是我所需要、我也能对付得了的最大极限。西韦尔,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不能把这一点说得更明确,更具体,那是高雅的风尚所不允许的。不过,如果硬要把事情向您解释清楚的话……”

        门上传来了轻轻的,不知为什么还带有性感的敲门声。埃德尔斯坦应声前去开门,一边暗暗地抿着嘴笑。两万多元美金,两磅碎鸡肝,现在又来了这!他想:马诺韦兹呀,我现在可把你难住了。

        一个人所需要的最大极限,再加一倍,哪怕是我最大的敌人,我也不情愿他遇到这种事呀,可是我偏偏要他尝尝这滋味!

        (杨江柱  译)

        原载于《神秘失踪六小时——外国科学幻想小说选》长江文艺出版社1982.8,名为《如君所欲,加倍给他》

        另原载于《地狱推销员》(X帆世界科幻小说精选)  中国工人出版社  2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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