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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众神之战

        “是吗,难道我说漏了?”绒绒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想扳着手指数一遍,无奈毛茸茸的爪子不太好使。

        “这不可能呀!”

        “鬼母。”灵鸷不得不提示道。

        “对对,鬼母!别急,我正要说到她呢。鬼母是始祖大神里最最神秘的一位。她既不暴虐,也不仁慈,除去聚合抚生之外,她好像再也没有掺合天地间的事,终年不离南海虞山,众神对她知之甚少。白泽卷轴中并无关于她的描述,青阳也从未见过她真容,所以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究竟长成什么模样……想来十分可怖。”

        “何出此言?”谢臻常听绒绒说起那些旧日天神,不是马身人面,就是虎身双翅,要不然就八首八面……总之长什么样的都有。他实在想不出这个鬼母还能可怖到哪里去。

        绒绒咋舌道:“相传鬼母每日清晨都会产下十个鬼孩儿,日落之前又会将它们当做点心吃掉。生了又吃,吃了又生,周而复始……这难道还不吓人吗?”

        “确实古怪,但她既然身为始祖大神之一,想来也有了不得的本领。”

        “鬼母擅幻变,乃天地间灵力至强者,可再造虚妄天地。时雨的摄魂幻境在你我看来十分玄妙,若是与鬼母相比,恐怕只是皮毛。抚生封存入孤暮山山心,其上的结界就是鬼母所为。千万年里,无数人神走兽上下于孤暮山,不要说抚生的下落,他们就连自己所见的是否为孤暮山真容、此山究竟存不存在都无法确定。”

        谢臻似想起了什么,却未打断说得正起劲的绒绒。

        “上骈杀红了眼,他想借着抚生的力量压制天帝一方。天帝这边也有神灵提议,必须先下手得到抚生,方能终止这场恶战。欲得抚生,必须破开孤暮山结界,此事唯有寄望于鬼母。可是任他们在外斗得死去活来,鬼母始终不闻不问。两方天神都曾派人前往南海虞山,连她的面也没见上。”

        绒绒长吁了口气,“直到烛龙亲自去求见鬼母——他是始祖神中唯一与鬼母有过交情的,听说他的儿子在年幼时被送往过南海虞山学艺。谁也不知道烛龙到底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乖僻至极的鬼母,鬼母竟然同意为他破开孤暮山结界。至此所有始祖大神无一能在这场大战中置身事外。”

        “单凭鬼母之力就能破开孤暮山结界?无人可牵制鬼母,不怕她独自将抚生占为己有?”谢臻不喜权术,但他毕竟出身世家,其中的门道见得多了。有欲望之处就有争端,无论人和神都不能幸免。

        “你说对了。为防鬼母独得抚生,她当初为孤暮山设下的结界乃是死局。她知晓结界所在,破开它却必须以身相殉。”

        “她宁肯如此?”

        “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无人窥见其中经过。鬼母与抚生结界同时消亡,相传一瞬间清灵之气暴逸而出,天地四极、虚实之境皆有所感。上骈和烛龙昭告诸神,只要斩尽下界余孽,肃清万物,平息战乱,他们将把抚生重归于天。届时他们再不会被下界所累,遍地皆是洞天福地,天地灵气将只属于神灵所有。”

        “我为苍生,谁人为我……”谢臻自嘲道:“换做是我,难保不会就此弃战了。”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人人皆像你一般软骨头,这一战根本打不起来。”

        “我也不想要什么抚生。不用流血厮杀,随便找个地方逍遥度日多好。”

        灵鸷看向谢臻,“你真的相信拥有抚生者会甘心于将它重归于天?今日他肃清万物,来日神灵也会分为三五七等。弱者终无逍遥之地。”

        “就是就是!”绒绒忙不迭点头,“当时不少天帝一方的属神也被蛊惑,犹豫应战者有之,倒戈相向者亦有之。天帝所率之师本是替天行道,拼杀混战之后,为谁而战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抚生落在谁的手中。我看过白泽卷轴,上面描述孤暮山下尸横遍野,与修罗场无异。竖亥大神死于上骈之手;据比被女娲、伏羲合力诛杀,死前折颈披发,断一手,茫然游走七日七夜才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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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亡。神农被烛龙重伤,应龙、女魃这些天帝近臣逐一战死……青阳幸得与昊媖联手,才在上骈手中逃过一劫。”

        “昊媖!”因着灵鸷的缘故,谢臻听到这位白乌先祖的大名时也格外留意。“是了,之前始终未听绒绒提及昊媖。”

        事关昊媖,绒绒也不敢张口就来,她朝灵鸷眨巴眨巴眼睛。

        灵鸷开口道:“孤暮山结界破除后,昊媖先祖感应到抚生已有裂隙。山心暴露,但其中尚有浑沌三神兽把守,她也靠近不得。白乌氏只能守卫于山心之外,以防外力将其损毁。”

        “白乌氏两不相帮?”

        灵鸷如今知道了昊媖的两难之境,苦笑道:“就算她有此想法,但白乌氏受命于昆仑墟,与天帝并肩作战乃是本分。依当时情境,单凭白乌一族是守不住抚生的,要想终结这一切,只能让此战休止。”

        “以昊媖的立场,无论如何她是不会站在上骈那一边的。”绒绒用爪子捂住了眼睛哀叹道:“可惜了她和晏真……晏真长得那么俊,她怎么下得去手!”

        “我倒觉得昊媖的本意并非杀了晏真。她那个时候去见晏真,或有别的深意。”谢臻对昊媖一无所知,但她是灵鸷至为崇敬之人,蚌精也说灵鸷与她有几分相似。以谢臻对灵鸷的了解,万不得已之时,他或许下得了狠手,但绝不会使出诱杀的手段。

        灵鸷的手指划过通明伞,他似乎能感应到曾经的“烈羽”在其中铮鸣。

        “依我族中流传下来的说法,孤暮山一战中,昊媖先祖和青阳君曾找到上骈一方的大将,对其晓以利害:一旦抚生离开孤暮山山心,恐有碎裂之虞。然而对方非但不信,还带来了部众埋伏于一侧。冲突之下,昊媖先祖和青阳君将其诛灭。我当时听过也未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那说的极有可能就是朝夕之水所发生的事。”

        “可小善不是这么说的呀!”绒绒怎么也不肯相信小善记忆中那个抚琴的黑衣少年会是坏人。

        “我族人的说法未必全是实情,但小善也只是一面之词。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有青阳君知道。”灵鸷黯然。

        绒绒口中喃喃:“为了这个,我也要去当面问问他。”

        “晏真死后又发生了何事?”谢臻问:“天帝一方究竟因何取胜?”

        灵鸷说:“与白乌无关之事我所知不祥,还是让绒绒来说。”

        绒绒有些汗颜,“后来的事白泽卷轴上也记录得十分含糊。我只知桑林战死,女娲、伏羲也为之力竭。说起来,桑林大神一直是反对破开抚生结界的,可惜无人肯听她的劝阻。我听青阳提及,天帝许诺过只要桑林及时抽身退往归墟,便可前事不咎。桑林答曰:‘为时晚矣’,拒绝了天帝的慈悲之心。桑林死后,上骈大恸,恰逢此时,神武罗为天帝借来奇兵,上骈随之陨落。”

        “到底什么是‘奇兵’呢?当时几乎所有的天神部族都已卷入了战局,我实在想不出何处还有‘奇兵’可借。可是白泽卷轴上对此一笔带过。我问过青阳,他说他当时并未在场,不可妄下断言。哼!他一定是知道的,只是故意搪塞于我。”绒绒气鼓鼓地,很快又陷入了纠结之中,“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烛龙杀死了孤暮山山心之中的浑沌三神兽,抚生唾手可得,不知什么缘故,最后竟然功败垂成!烛龙死前狂怒甩尾,将孤暮山拦腰截断,本已有了裂隙的抚生如何还保得住?好端端的一个天地至宝就这么没了,从此清灵之气四散开来,慢慢被消耗殆尽,再也不可能重回天真地秀的往昔。”

        “抚生残碎后不久,孤暮山一带灵气与戾气盛极一时,直到抚生塔铸成,逆神们的元灵才被困入其中。他们残余部众多被屠尽,剩余的也沦落成魔。天帝一方虽然得胜,同样伤亡惨重。剩余的几位始祖大神强撑着重整天地,但也无力挽回颓势,更无法再将抚生聚合。神农大神偕竖亥元灵最先归寂,随后女娲、伏羲和那些伤重力竭的天神都逐一退往归墟。三千年前,天帝五衰之兆已现,不得不弃昆仑墟而去。在他离开前,那些战后幸存的真人部族和神族后裔便已所剩无几。反倒是女娲引绳于泥中而造的凡人度过了天劫……”

        “看来,身为浊物也没什么不好的。”谢臻笑着轻抚绒绒颈后皮毛。

        绒绒微眯着圆眼睛说:“我们这些天不管地不收的‘妖魔鬼怪’不也是一样?”

        饶是绒绒口齿伶俐,一口气说完那一大通话,难免也有些倦了。

        灵鸷说:“你似乎想起了很多事。”

        “我这脑子浑浑噩噩的,那些旧事好像是我亲历过,有些又像是我在卷轴里所见,或是听人说起……我似乎记得,又似乎忘了。”绒绒难得谦虚了一回,“这几日我找了个极虚静的所在,不眠不休冥思苦想,可有一件事我还是没能想通……”

        谢臻夸赞道:“难为你如此费心伤神。起初灵鸷说你躲起来想事情,我还有些不能相信。毕竟隔了一万多年,能想起这些已属不易,不必再为难自己。”

        “什么一万多年?”绒绒一愣,“你以为我想的是孤暮山之战?那些陈年旧事记不起来也罢,我才不会为此伤神呢。我想不通的是,时雨为何宁肯负气离开,也不与我双修?”

        绒绒越说越唏嘘:“我有什么不好?我貌美又博识,还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有眼无珠又岂止是时雨,我们四人一路为伴,为何就凑不出一对鸳鸯?”

        她哀怨的目光扫过灵鸷,灵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身心皆进入定静之中。那目光于是又落到了谢臻身上。

        谢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毛茸茸的紫貂,绒绒的原型让他想起家中祖母所豢养的那只油光水滑的狸奴。每到寒冬时节,狸奴也是这样蜷在他脚边……他缓缓地收回了手。

        绒绒目光已在他周身巡视了一遍,忽而变回了绿衣少女,随之入耳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娇柔。

        “你这次受伤也有我的过错,我对不住你。不如……你与我双修,我或能助你长生不死!”

        谢臻坐了起来,往床榻深处挪了挪,客气道:“君子记恩不记仇,我又怎会怪罪于你?”

        因为地处西北的缘故,福禄镇的白日光景远比中原漫长,一天一天,日子过得很慢。谢臻有时倚坐在客舍的枣树下晒太阳,抿一口高昌客商相赠的乳酒,看刚刚跳罢了舞的胡姬在廊下吃杏子,鼻息间淡淡的羊脂和黄土气味萦绕不去,他常有一种自己已在这个小镇过了一辈子的错觉。

        灵鸷和绒绒仍未解开蚌精留下的谜题,福禄镇还是那个福禄镇。谢臻半开玩笑地问过灵鸷,如果始终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岂不是要在这里耗上一辈子?灵鸷回答说,三百岁之前他必须返回小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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