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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无名的裘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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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氏屯就是古代不列颠的巴拉督;它(像德雷顿歌咏的那样)

        “由初建时,就有异闻奇迹到处传布。”

        这个地方在过去,在现在,都是一个梦中城市。关于它那个城堡、它那三个造币厂、那个称为南维塞司主要光荣的半圆式伟丽寺院、那十二座教堂、那些祠社、歌祷堂、医院、那些有山墙的沙石邸宅——现在都让时光毫不留情地一扫而光了——游客渺茫地一想起来,都不由自主地要伤感叹惋,沉思深念,即便他四围那种令人清爽的空气、一望不断的景物,都不能把他这种心情排遣。埋葬在这个地方上的,有一个国王、一个王后、许多寺院方丈和尼庵主持,许多圣者和主教、武士和侍从。人们为了使“殉教”国王爱德华的骨殖万古常存,把它从别的地方小心谨慎地迁到了这儿,从那时以后,沙氏屯的声誉就随着高起来,成了欧洲各处的谒圣者朝拜的目标;它的名声也远远地传布到英国以外。但是,像历史学家告诉我们的那样,寺院的废毁,给伟大的中世纪所创造出来的那种美好景物,撞了丧钟。所以沙氏屯那个大寺院一经摧残,那整个的地方也跟着解体,变成了一片瓦砾;那位“殉教”国王的骨殖,也和护藏它那座神圣巍峨的建筑,遭到同样的运命,现在可以指示它原来所在的东西,连一砖一石都没留下。

        但是这个市镇,却仍旧和从前一样:自来就如画,自来就奇特。不过,说也奇怪,它的种种情况,在从前据说没有人赏识自然风景的时候,倒有许多作家注意,而在现在这个时代,却没有人理会。因此这个地方,虽然在英国全国里得算最特别、最稀奇的一处,却实际没有人去游历。

        它的地位,真是独一无二,坐落在一个几乎垂直的山崖上。它的北面、南面和西面,都是由有深厚冲积土壤的布莱谷里一直往上耸起的;由城堡草地上远望,能看到南维塞司、中维塞司和下维塞司三个郡的一片青绿草原。一个旅行的人,意想不到,会一下看到这样的光景,也就像他意想不到,会一下呼吸到它那使人健旺爽快的空气一样。这个地方通火车既不可能,所以要到那儿去,最好就是步行,再就是坐轻便马车;不过坐轻便马车,也几乎只有通过它东北面那一条像土峡的地方才能到达那儿;那一窄条地方,把这个市镇联到那一面的一片白垩质台地。

        那个大家都忘了的沙氏屯或者巴拉督,过去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由于它那种地势,水是它那儿最缺乏的东西;从前的时候,都是用大桶和小桶,从山底下的井里汲满了,再由马或驴或人,很费劲儿走过曲折蜿蜒的山道,背到或者驮到悬崖的绝顶;还有小贩沿街吆喝着卖,一桶半便士:这种情况,一直到现在,还有人记得。

        除了水的困难,这地方另外还有两种奇特之处:一种是,它的主要教堂坟地在教堂后面一直往上坡着,好像房顶一样;另一种是,这个市镇曾有过一个时期,寺院和人家都特别腐化;由于这三种情况,于是就流行起一句话来,说沙氏屯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因为它可以给男人三种安慰,都是任何别的地方上找不到的,在那儿,上天,则教堂尖阁远,而教堂坟地近;止渴,则白泠泠的水少,而黄酽酽的酒多;寻芳,则幽香静艳稀,而浮花浪蕊繁。又有人说,中世纪以后,那儿的住户都穷得养不起牧师了,所以没有法子,只好把教堂拆掉,把集体礼拜上帝这件事完全取消:这种势不得已的办法,是礼拜天下午他们坐在酒店里的长椅子上一面喝酒一面感叹惋惜的。显而易见,那时候沙氏屯人很有幽默感。

        沙氏屯还有一种好像由于它的地势而生出来的奇特之处——这可是近代才有的。原来那班游行各地赶篷车的、开展览棚的、开赛枪棚的以及别的穿乡游巷、在市集上做生意的,都在这儿歇脚,都把这儿当做他们的大本营。我们有时看见一些奇怪的野鸟,集在高入云霄的崖头上,那是它们在做更远的飞行或者在顺着来路重回原地以前,带着沉思的样子先停留一下。现在就像那种鸟儿那样,一行一行黄黄绿绿的大篷车,车上涂着异乡人的名字,都在这个崖头上的市镇里,呆了一般、一声不响停下来,好像一看这个地方的光景跟从前毫不一样,不觉愣住了,不能再往前进似的。他们通常都在这儿过一冬,到春天才又顺着旧路回去。

        就是朝着这样一个地高风多、古里古怪的地方,裘德有一天下午四点钟左右,由最近的火车站平生第一次走上了那儿的山坡;他很费劲地攀上了山顶,走过了这个高在半空的市镇里头几家房舍,往那个小学奔去。那时候还太早,小学生还都没放学;只听他们好像成群的蚊子似的,低低地发出嗡嗡的声音。他顺着庵堂路往后退了几步,在那儿端量那个地方——那个命运把世界之上他最爱的那个人安排在那儿住的地方。只见学校占的面积很大,校舍都是石头盖的;学校前面有两棵硕大无朋的椈树,树干光滑,颜色是深灰中带着微黄;这种树只能在白垩质的土壤上生长。他能从那些有横竖窗棂的窗户那儿看见屋子里面靠着窗台那些小学生的脑袋,脑袋上的头发,有的乌黑,有的深黄,有的淡黄。他为消磨时光起见,就往下面一块平台上走去,那本是从前寺庵花园的一部分;他的心不由自主怦怦乱跳起来。

        他不愿意散学以前就进学校,所以就在那儿来回徘徊,一直徘徊到后来,他听见儿童的声音,在露天之下喧嚷,看见小女孩们,里面穿着红红绿绿的连衣裙,外面带着护襟,在路上连蹦带跳地走来。那条路,三个世纪以前,本是尼庵主持、女修道院长、副院长和五十个女尼缓步沉思地蹓跶的地方。他取路回到学校的时候,发现他等得太久了,淑已经跟在最后一个学生后面,往镇上去了。费劳孙先生呢,一下午都没在家,因为他上沙峙津开教员会去了。

        裘德进了没有人的教室,坐下等候,因为打扫屋子的女仆告诉他,说费劳孙太太过不了几分钟就回来。一架钢琴放在不远的地方——正是费劳孙在玛丽格伦买的那架——那时候虽然已经午后昏暗,裘德几乎看不清楚乐谱了,他却也缩手缩脚地弹起来,同时没有法子不把上一个礼拜那样使他感动的圣诗弹出。

        一个人在他身后活动;他以为还是那个打扫屋子的女仆,所以就没理会。跟着那个人走近前来,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在他弹低音的那只手上。那好像他认识的一只小手;他当时转过脸来。

        “弹下去好了,”淑说,“我很喜欢这个谱子。这我在梅勒寨的时候学过。他们师范学校里老弹这个谱子。”

        “有你在跟前,我弹不下去了!你来好了。”

        “好吧,你叫我来我就来,我不在乎。”

        她在钢琴前面坐下。她弹的虽然本身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但是他却觉得,和他弹的比起来,就是天上人间了。她也跟他一样,旧调重弹之下,显而易见受了感动;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得到的。她弹完了以后,他伸手去跟她握手,她也伸出手来半路相就。完全跟她结婚以前一样,他把她的手握住了。

        “真怪,”她说,说的声音完全改了样儿,“我会喜欢起那个谱子来;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那样的人——绝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容易受感动的人?”

        “我的意思并不完全那样。”

        “哦,但你却是那样的人,因为你跟我感情上完全一样。”

        “理智上可不一样。”

        她又弹下去,跟着忽然转过身来;两个人谁事先都没想,只凭一时的冲动,又互相握起手来。

        她勉强低声一笑,一面很快地把他的手撒开了,“多可笑!”她说,“我简直不知道咱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只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样,咱们两个感情上完全一样吧。”

        “思想上可不一样!也许只在感情上有点儿一样吧。”

        “感情可支配思想……原来作那个谱子的,是一个顶俗不可耐的人。这样的情况真叫人想要破口大骂!”

        “怎么?你跟他认识?”

        “我去看他了。”

        “哦,你这个傻孩子——本来我应该做的,你却做了!你为什么去看他?”

        “因为咱们两个不一样吧!”他冷落地说。

        “现在咱们喝点茶吧,”淑说,“咱们就在这儿待一下,不要到家里去,好不好?把茶壶茶碗什么的搬到这儿来一点儿也不麻烦。你知道,我们并不住在学校里,我们住在路那面一所叫做格娄弗旧舍的老房子里。那所房子又古老、又阴惨惨的;我在那儿就闷得要死。这一类房子,看着倒很好玩儿,住起来却很糟。在那儿住过的人,一辈一辈地太多了;他们的生命好像都压在我的上面,所以我觉得好像我都让它们压到地里面去了。在像校舍这种新房子里住,你只有你自己的生命需要支持。你请坐好了,我去告诉艾达把茶具搬到这儿来。”

        他在火炉子发出来的亮光里坐着等候;因为她出去以前,先把炉子的门打开了。她回来的时候,女仆端着茶跟在后面,于是他们就在同样的亮光里落座;不过这阵儿铜水壶下面放在架子上的酒精灯,发出了蓝色的光线,使亮光稍微加强了一些。

        “这是你送我的结婚礼物之一。”她指着水壶说。

        “不错。”裘德说。

        他只觉得,他作礼物的这把水壶所发出来的声音,是或多或少地有些讽刺他的样子,在那儿歌唱。他要躲开这个题目,所以问:“你知道不知道,《新约》里没经正规列入经典的著作,有什么可以读得的版本?你们在学校里不念那种东西吧,我想?”

        “哦,不念——要一念,那还不得把这方圆几十英里以内的人都唬坏了——这种书有一种版本。我现在跟这种东西不熟悉了,不过我从前那个朋友活着的时候,我对它很感兴趣。我说的这个版本是考坡的《福音外书》。”“这大概合于我的需要。”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难过了一下,想到她说的“从前那个朋友”身上去了。这个朋友自然是她前些年认识的那个大学生了。他纳闷儿,不知道她对费劳孙是否也谈到他。

        “《尼可狄摩司福音书》很好玩儿。”她继续说,她这样说,只为的是不要让他心里老有嫉妒的念头;因为他这种念头,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她永远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一点不错,他们嘴里谈不相干的话那时候,像现在这样,他们心里也永远在那儿谈另一番不必说出来而两心相通的话;因为他们两个真是同气合德、东钟西应。“这部《福音外书》跟那些真福音书很像。还都分成章节,念起来,好像是一本真福音书在梦中读来似的;因为在梦中的东西本是像真的,可又不像真的啊。不过,裘德,你对于那些问题,仍旧还感到兴趣吗?你是不是在那儿研究护教论?”

        “不错,仍旧感到兴趣。我正比以前更用心在这儿研究神学著作。”

        她带着好奇的眼光看他。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裘德说。

        “哦!你为什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看你?”

        “我敢保,在这一方面,凡是我所不知道的你就能讲给我听,你一定从你那位故去的好朋友那儿,在各种学问上,都学会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咱们这阵儿不要再谈那个了!”她劝诱他说,“下一个礼拜,你还在你学会了那个美丽圣诗的教堂里做石工活儿吗?”

        “不错,也许还在那儿。”

        “那好极了。我上那儿去看你好不好?往那儿去这么走,是不是?不管哪天下午,坐半个钟点的火车就到了,是不是?”

        “别,你不要去!”

        “怎么了——那么咱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互相要好了?”

        “不能了。”

        “这可是我没想到的。我还只当是你要永远跟我要好!”

        “不啦,我不那样了。”

        “那么我怎么得罪你了?我原先还一心认定了,咱们两个——”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了,让她不能再说下去了。

        “淑,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个打情卖俏的女人。”他突然说。

        当时有一刹那的停顿,于是她忽然一下跳了起来;在酒精灯的光亮下,只见她的脸通红。这使他吃了一惊。

        “我不能再跟你谈话了,裘德!”她说,只听她像旧日一样,她的嗓音里那种凄楚的女低音又恢复了,“弹了那种病态的主受难日乐谱,生出不应当有的感情以后,在现在天已经太黑了的时候,咱们不应该再这样在一块儿待着……咱们不要再这样坐在这儿谈话了。不错——你走好啦,因为你错认了我了。我实在正是你那样残酷地说我那句话的反面——哦,裘德,你说那样的话,实在太残酷了!然而我可又不能把真相都告诉你。我要是对你说,我都怎样受冲动的支配,我怎样觉得有迷人的力量就得使出来,否则有没有这种力量就毫无关系——我要是把这些话都对你说了,你一定要吃惊。有些女人,接受别人的爱,总没有满足的时候;这样一来,她们往往爱起别人来,也没有满足的时候。结果,她们可就要发现,她们对于那个受了主教之命而接受这种爱的同室之人,想要继续不断地爱,可就不可能了。不过你这个人太直率了,所以不能了解我!……现在你一定得走了。我丈夫不在家,我很难过。”

        “真的吗?”

        “我很明白,我说这句话,完全是习俗使然!说老实话,我并没觉得难过。不过说起来很痛心,难过也罢,不难过也罢,都没有关系。”

        既是他们两个先前握手早已过分,所以这会儿他出去的时候,她只把他的手指头轻轻地一触。但是他几乎还没走出门去,她就脸上带着对于自己不满意的样子,一下跳上了一条凳子,打开了他正在下面走过的一扇窗户。“裘德,你什么时候去赶火车?”她问。

        他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往车站上去的驿车,还有三刻钟才到这儿。”

        “那你要怎么消磨这三刻钟?”

        “哦,瞎逛荡呗,我想。再不,我也许上那个老教堂里,在那儿坐着等一下。”

        “我把你这样打发走,实在太狠心了!你已经把教堂琢磨得透而又透了,用不着再黑地里还往教堂里跑了。你就在那儿待着吧。”

        “哪儿?”

        “你站的那儿呀。我这样跟你谈话,比你在屋里更好……你都能舍上半天的工作来看我,真太好了,太温存了!……你就是一个好梦想的约瑟,亲爱的裘德。同时又是一个悲剧性的唐·吉诃德。有的时候,你又是一个圣司提反——像那个人家拿石头砍他,他可看见天开了的圣司提反。哦,我这可怜的朋友和同志,你这个罪且得受哪!”

        现在既然他们中间有高高的窗台把他们隔开,他够不着她,所以她可以很不在乎地把心里的话都坦白地说出来;如果他近在眼前,她就不敢那样做了。“我一直在这儿想,”她继续说,说的时候,声调里仍旧感情洋溢,“文明硬把我们按在一种社会的模子里,这种模子跟我们实际的样子没有关系;这就好像星座在肉眼里看来的形状,跟星星实际的形状并没有关系。别人都叫我理查·费劳孙太太,我也跟叫那个名字的人一同过着一种安静的结婚生活。但是我可并不是理查·费劳孙太太,我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人,让离经叛道的情欲和讲不出道理来的怨愤,搅得一时也不得安静……现在你不要再等了,再等就要赶不上驿车了。你下次再来看我好了。你下一次来的时候,可要到家里去了。”

        “好吧!”裘德说,“你让我什么时候来?”

        “由明天起,过一个礼拜再来吧。现在再见吧,再见!”她把手伸出去,带着怜惜的样子,把他的额轻轻摸了一下——只摸了一下。裘德说了一声再见,就投到昏暗的夜色里去了。

        他顺着毕姆坡街走去的时候,觉得好像他听见驿车轮子轱辘轱辘地走过去了;果然不错,他到了市场里公爵徽客店的时候,驿车已经没有踪影了。他现在步行往车站上去,是赶不上这班火车的了。他没有办法,只好坐下,等下一班车——等那天夜里往梅勒寨去的末一班车。

        他先瞎逛荡了一会儿,弄了点东西吃了;那时候他还有半个钟点的工夫,因此他的脚步就不知不觉地把他带到了三一教堂那座古老尊严的坟地,穿过那条有菩提树夹在两旁的甬路,朝着学校走去。学校现在是一片漆黑了。她曾说过,她住在路那一面的格娄弗旧舍。他照着她说的那种古老情况,一会儿就找到这所房子。

        一道闪烁明灭的烛光,从一个开在房子前面的窗户里射了出来;因为百叶窗还没放下来,所以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屋子的内部;本来屋里的地比外面的路还矮两步;那所房子有好几百年了,外面的路都垫高了。淑显而易见刚刚进家,帽子还没摘,站在这个前部小客厅或者起坐间里;只见这个小客厅,整个的墙从上到下都镶着橡木壁板,天花板上纵横地露着粗笨的梁,离她的脑袋只有不远的距离。壁炉搁板也同样地笨重,刻着詹姆士时代式样的方形柱子和卷书。一个年轻的太太,住在这样一所房子里,真正可以感觉到几百年的时光重重地压在她的头上。

        她打开了一个花梨木小匣,正在那儿看一张相片。她把这张相片仔细看了一会儿以后,就使劲把它往胸膛上一挤,又把它放回原处。

        那时候她才想到,百叶窗还没拉下来,所以她就拿起蜡来,要去做这件事。天太黑了,她看不见站在外面的裘德,但是裘德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能看见她的脸;只见她那长长睫毛掩覆的眼睛里,毫无疑问满满地含着眼泪。

        她把百叶窗拉好了,裘德也转身上了他那踽踽独行的归路。“她看的那张相片是谁的?”他说。他从前曾把他的相片给过她,但是他知道,她还有别人的。不过这张相片,却是他的,一定是他的。是不是呢?

        他知道,他是非照着她的话去看她不可的。如果他所研究的那些诚心诚意的人——那些圣人——那些淑半含轻慢地称为裘德之“亚”神的人——如果他们觉得自己的意志有问题,那他们一定要极力躲开这样的会晤的。但是他却不能那样办。在他和她下次会晤以前的整个期间,他可以禁食,可以祈祷。但是对于他,人的力量,却永远超过了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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