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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中国,少了一味药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我在第一套房里住了半个月,其间一直有人搬进搬出,嫂子回家前,那位热爱麻袋的龙师父也住了进来,这人上课时道貌岸然,私底下却很轻佻,经常对嫂子动手动脚,扭她的胳膊,摸她的头发,还有一次伸手拍她的屁股,那是冬天,隔着厚厚的老棉裤,未必能拍出什么销魂滋味,可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事,看了还是觉得别扭。

        后来管锋和赵诚去别处参加交际学,新搬来两个小伙子,一个叫杨正龙,原来当过厨师,他不太说话,只爱干活,没事就往厨房里跑,收拾这个,整理那个,一副闲不住的模样。有次我问他喜欢什么,他答了两个字:“做饭。”我一愣,他笑着补充:“哥,我喜欢做饭,就像你喜欢读书。”

        这小伙为人厚道,却有一个毛病:一进厕所就要蹲半天,任你千呼万唤,怎么都不肯出来。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他,传销者长期吃那种没油没盐的“行业饭”,肚子里剩不下半点油水,最后每个人都会患上便秘。杨正龙尤其厉害,有次他在厕所里蹲了很久,出来后面色煞白,撇着腿蹒跚而行,表情极其痛苦,我问他怎么了,他喃喃抱怨:“哎呀,哎呀,刚才便池里全都是血。”

        俗话说“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可在传销团伙中,厨子都快饿死了。

        第二个小伙绰号“康熙”,他本名叫康喜,河南巩义人,原来是个大胖子,加入行业不到一年,瘦了五十多斤,这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手上的皮扯起来,扯得老长,然后得意洋洋地举以示人:“看,原来这下面全是肥肉!”

        第二次“实话实说”之后,我和龙师父发生了一次冲突。行业里有两本指定教材,除了《羊皮卷》,还有一本叫《方与圆》的励志书,这本书的版权页上标明印数三十五万册,我对此甚有疑问,居心叵测地向龙师父请教:“你说行业有七百万人?”他答:“肯定不止,最少七百万!”我又问:“那是不是每个人都要买这本《方与圆》?”他说那当然,指定读物嘛,不买都不行!我阴险地一笑:“那就有问题了,照你的说法,这本书至少销售了七百万册,可你看看这里,一共才印了三十五万,还有六百六十五万哪去了?”龙师父蒙了,扯了半天淡,怎么都扯不圆,情急之下一声怒吼:“你管这些干什么?不是告诉过你要想得简单吗?你一天东想西想的!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你赶紧走!”说得声色俱厉,那时赵诚还没搬出去,缩在旁边冷冷地笑:“哼,就他事多!”我一看势不能敌,只好羞答答地低头服输,小琳赶紧圆场:“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了,郝哥,咱们出去转工作。”

        我跟着她和郑杰出门,一路都在冷笑。小琳问我还有什么不了解的,我说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不该了解的你也不会告诉我。她点点头:“你要发展才行啊,行业就是这样,一个级别只能学习一个级别的东西。”说着又提起刘伟明和史法可,希望我尽快把他们骗到上饶,这样我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成为更大个儿的英雄。我当然要推托,说我自己缺乏经验,最好能够找机会实地观摩观摩,看看别人是怎么打人带人的。小琳十分高兴,说这事在行业中叫“房配”:“你想当房配?好啊,自己找对面老总申请吧。”

        那天的对面老总正是王浩,一天没见,他的气色又滋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条鸡腿的功劳。王总十分热情,打招呼、倒开水、敬烟,把一切做完之后,挥舞着两只白嫩的小胖手开始大谈行业。我和他在一套房里住了五六天,没什么过节,也没什么交情,只有一次把我吓得够呛。

        那是我刚到上饶的第三个晚上,他们都睡了,我越折腾越兴奋,很想找人带个摄像机进来拍点什么。于是偷偷地溜进厕所,拿新买的手机给弟弟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帮我查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等了半天没回应,恰好手机快没电了,我把它留在客厅里充电。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手机突然嘀嘀地响起来,我吃了一惊,连鞋都顾不上穿,跳下床就往客厅跑。没想越急越出错,一脚踢翻了一张凳子,轰轰地响,这时王浩探头出来:“谁呀?你干什么?”我魂飞天外,也记不清怎么回答的了,一把抓起手机,赶紧把短信删除。回到床上再也睡不着了,一晚上都在幻想他们怎么害我。

        在上饶的二十三天,我时常会有这种顾虑,总担心自己会暴露,然后就在心里幻想一些惊险的场面。每到黑暗之处,我就觉得他们会在暗中设伏;连手机都不太敢打,怕他们有窃听设备;有时走到江边,我就会再三强调我不会游泳,而且特别怕水,心里想:如果他们要害我,最好就是把我丢到江里,只要不绑石头,以我的水性,怎么也能游到对岸,然后湿淋淋地坐在栏杆上冲他们竖起中指。可惜传销者都没什么幽默感,更缺乏见识,自始至终都没怀疑过我,所有的惊险剧情都白设计了。

        王浩和黑道大侠刘庆松是被同一个人骗来的,那人叫刘伟东,已经“上去了”,说明这人至少骗了二百二十八万,抓起来可以判五年。论辈分,王浩算是我的七代太师叔,算是体系中极大的干部。传销者越到高层,互相之间的倾轧就越厉害,我们体系有三位支点老总,刘庆松主持全面工作,廖东算二把手,王浩没什么实权,职级却很高,这种人受排挤几乎是必然的,他表面光鲜,私底下的日子却未必好过,他的上线肯定不希望他干得一帆风顺:蛋糕就那么大,有你吃的就没我吃的,不折磨他才怪。最惨的是无人倾诉,对上不能讲,对下也不能讲,对同僚更不能讲,只能躲在被窝里掐自己的大腿泄愤。

        高中时读《史记?项羽本纪》,看到四面楚歌之时,便感到一种巨大的悲怆,盖世英雄到了乌江滩头,命运也只是四个字:进退生死。楚国男儿宁死不辱,眼望大好河山,怆然自刎于秋风沙场。王浩这种传销头目当然不能和项羽比,可进退之事依然艰难,我相信他本质不坏,二十多岁的农村青年,本该是善良质朴的好孩子,然而日复一日的愚蠢教育无限放大了他本性中的恶,他日渐沉沦,却身不由己,眼前的路越走越窄,向前一步是雷池,退后一步是荆棘,午夜梦回之时,当灰烬久埋的良知之铃轻轻摇响,他是否也会感觉痛苦煎熬?

        王浩点上烟,先跟我分享他的成功经验,说他刚加入行业时有多么幼稚,“那时年轻,不懂事,狂!谁都不放在眼里,谁的话我都不听!最后怎么样呢?哥我告诉你,我可是吃了大亏了,你可千万不能走我的老路啊。”我虚心受教,王总大发感慨:“行业其实很简单,没有别的经验,真的,没有别的经验,就俩字:听话。”

        这样的教诲我至少听过一百遍,不由得腻烦起来。王浩大概也看出了一点苗头,转了个话题,开始讲行业的妙处:“我开始和你一样,也不太相信行业,你说就这么一群人,一没能力二没本钱,凭什么月入万元?凭什么一个月挣六位数?”

        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心想是啊,凭什么啊?王总微微一笑:“那话是怎么说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吧?直到我上了经理,到了发月绩的时候,哎呀,我才相信行业确实能赚钱,你猜第一个月我发了多少?一万多!”他的两只小胖手拍得啪啪直响,“一万多的现金!哥,不怕你笑话,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拿那么多钱,事实就在眼前摆着,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根据我后来的了解,这番话未必是假的,可他也没有完全说真话。这是连锁销售骗局中的一个重要秘密:虽然《业务洽谈》中写得明明白白——每骗来一份三千八,经理就可以提成四百五十六元。可事实上从来就没有这个四百五十六,最多只能拿到三百零四元,等他下面再上来一个经理,他就只能拿一百一十四元;上来两个,就只能拿七十六元;等第三个经理也爬了上来,他就只能拿一点可怜的津贴,勉强够他自己过活。在有些团伙中,甚至连这点活命的钱都没有,不仅没有收入,他还要承担“经理室”的房租水电,要帮下线垫付各种“经营费用”,还要硬着头皮充门面。一句话:不仅赚不到钱,还要往里贴钱。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万元收入是一句空话,他为什么不肯离开?答案很简单:他还在期待平台上的六位数。

        这是一个无比荒唐的笑话:第一次被骗,他留下了;第二次被骗,他不肯走;第三次、第四次、第无数次被骗,他依然相信骗子会信守诺言。吸毒会上瘾,传销者被骗都能上瘾,真是人间奇观。聪明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而传销者就站在那里,跌倒一次、两次、无数次,最后连爬都爬不起来,可还是不肯离开,依然坚信那是自己的福地。恕我刻薄,动物中也很少有这么愚蠢的东西。

        许多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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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传销基因,他们堕落地放弃权利,视说谎为常态,拿口号当饭吃,每每给骗子极大的宽容。骗子许他们一个美妙前景,他们就信以为真,并且甘愿为之而死;当前景破灭,他们宁可自我麻醉也绝不肯正视现实;如果真相妨碍了迷信,他们就勇敢地排斥真相。

        而欺骗从来都是一辆停不下来的车,他们冷漠而麻木地挤成一团,不问前途,不辨方向,把饥荒、灾难和一切不可思议之事都视为自己本该如此的命运。借用海涅的名言:每块墓碑之下都躺着一段世界历史,而每个传销者身上都背着一篇真正的传销历史。

        王浩当然不会跟我讲这些,这位是成功人士,“下面产生了几代经理”,当年跟他睡同一张床的都成A级老总了,他肚里装着豆芽、鸡腿和五大学科,手里握着山寨手机和三笔财富,牛得很,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法眼,也就是我面子大,所以他才肯放下身段来跟我传授经验。按王总的说法,我现在就该积极发展下线,骗人时要注意方式方法,这里的学问大了去了,称之为“四先四后”:先弱后强、先亲后疏、先近后远、先横后纵。先骗最傻的,后骗次傻的;先骗父母兄弟,后骗老乡同学;先骗近在眼前的笨蛋,实在不行再骗远在天边的弱智。“先横后纵”是布局原则,我要先把三个直接下线骗来,然后再帮助他们往纵深发展,要三条腿走路,绝不能当两条腿的瘸子。王浩推心置腹地告诉我:“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三条线均衡发展赚钱最多,真的。”

        这确是肺腑之言,传销团伙中有个极为阴损的设计:上平台不仅要做够六百份,还要把三名下线全部发展成B级经理,后一条比前一条更艰难,很多人即使做了上千份也当不上A级老总,这时的处境就十分煎熬:要么眼睁睁地看着下线冲到前面,把自己该赚的那点钱全部抢走;要么就只能掏钱买资格,用行业术语讲,这叫“产生条件”,也叫“买线”,一个经理就是一条线,六十五个三千八,总计二十四万多,有的人只发展了一条腿,那就要出将近五十万。传销者大多都不富裕,为了上这该死的平台,举贷者有之,卖房子卖地者有之,把宝全都押在骗子身上,就等着一个月赚六位数,其结局可想而知。

        在这堂课的最后,王浩帮我逐一分析史法可等人的传销素养:李力是纨绔子弟,肯定混账,不行;朱大哥道行太深,身体太差,不行;倒腾服装的刘伟明太过小心谨慎,没有冒险精神和投资意识,不行;马桶商人史法可就在江西,违反行业规定,还是不行。王浩耐心劝告:“哥,你找的这四个吧,都有钱,干行业没问题,就是怕他们留不下来。你知道,我们需要的不是适合干行业的,而是能干行业的,要留得下来,吃得了苦才行。你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交际面广,身边有没有那种不太成功的、经验不太丰富的,而且特别想发财的人?”我不太服气,说行业里不是有那么多大人物吗,什么博士、教授、大老板、国际刑警、黑社会老大……还有你说过的那位钱树锋钱总,郑州市十大杰出青年,身家千万的大老板,他都能留下来,我这四个为什么不能?

        王浩叹气:“唉,钱树锋钱总那是特例,事实上吧,太成功的人往往留不下来,怎么说呢?吃饭、睡觉这一关就过不了,就说你那个学生吧,他能睡这样的床、吃这样的饭吗?”我一拍胸脯:“我是他的老师,连我都得吃,他敢不吃?!”王浩只好让步:“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只能支持你,试试看嘛,对不对?不过,唉,有时候吧,行业也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个……唉,你将来就知道了。”说完拿过我的签名本,一本正经地写了八个大字:缔造传奇,勇往直前。我接过来高高兴兴地往外走,王浩直送出来,倚在门边依依挥手,看着就像个十足的好人。

        那天很奇怪,一直到六点多也没接到回房通知,天慢慢黑了,我们又冷又饿,肚子咕咕作响。在骨科医院上了个厕所,看到路边贴了几张《富婆重金求子》的广告:“王艳,三十一岁,丰满迷人,丈夫为香港富商,因意外致残失去生育能力,为继庞大家业,特寻异地品正健康男士,圆我母亲梦,通话满意,即飞你处见面,有孕重酬,酬金不低于三十万元。”我说这肯定是骗局,郑杰和小琳同声发问:“你怎么知道?”我笑起来:“这就是社会经验啊,只要你拨通了这个电话号码,说不上两句,她肯定会要你交报名费,骗你两三百块,再让你空欢喜一场。笨蛋才会上当呢。”他们俩不断地点头。

        走到上饶市汽车站,我们溜进去取暖,候车大厅里挂着几台电视,本想看点新闻,没想到翻来覆去只有一条广告,说某药厂联合某机构在上饶大做慈善,免费向肝病患者赠送一百万元的特效药。大概是怕这一百万送不出去,广告连续播了十几遍,来回不停地说些车轱辘话,至少说了半个小时,我实在受不了了,跺着脚喃喃咒骂,郑杰问我:“哥,你说这慈善活动是不是骗局?”我说当然是骗局,真想送出一百万,哪用得着这么声嘶力竭地吆喝?他点点头:“对,我也觉得不是真的慈善,做好事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我暗叹一声,心想反常即为妖,做好事固然不用大张旗鼓,可也不会像你们这么鬼鬼祟祟。既然当了老鸹子就别笑猪黑,大家都是一路货色。

        等了多时,还是没人通知我们回家。我恨恨地抱怨:“这都几点了,饿死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去?”小琳笑眯眯地回答:“家里有事,再等等吧。”我问她是什么事,她的答案十分气人:“现在不能告诉你,慢慢你就知道了。”我胡乱猜测:“是不是李新鹏上经理了?是不是哪个大老总下来视察了?”她笑而不答,我暗自警惕起来,想不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吧,难道正在房间里搜查我的行李,准备开我的批判会?越想越心惊,四处查看逃生之路。

        这时他们也活泛起来,三三两两地涌进贵宾候车室,那里也有电视,正在放姜武主演的《我是老板》,一群人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笑声,我看了几分钟,肚里饿得实在难受,趁他们没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在带湖路上走了一百多米,倏地闪进了一家杂货店,买了一包雄狮烟,还有一条袋装的卤鸡腿,看看四周无人,躲在货架后穷凶极恶地啃起来,老板娘看我吃得狼狈,大声招呼:“进来坐着吃吧。”我摇摇头,三口两口吃完了那条鸡腿,擦擦嘴就往外走。刚回到车站,小琳也出来了,严肃地问我:“你干什么去了?”我掏出那包雄狮,说买烟去了。她点点头带我往回走,刚才的鸡腿吃得太猛,噎得直想打饱嗝,我拼命压住,感觉肚子里就像装了个沼气池。

        我一直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组织上也没给任何解释,只强调这事不是我应该知道的,再问下去就算犯罪。根据我后来的推测,那天很可能是在开所谓的“经理会”。传销团伙中有各种名目的会议:经理会、老业务员会、整风会……“整风会”几个月开一次,请的全是体系外的高人,进门先骂一通娘,骂得满座呆若木鸡,然后痛批行业中的种种不正之风,眼睛瞪起来,胡子吹起来,一句话就是一道掌心雷,谁敢不听就劈烂谁的脑门。还要搞“背靠背,脸对脸”,互相揭发,人人过关,亲兄弟也得当众清算,互挖根子的毒瘤大疮杨梅斑,有时还要当众检讨。小琳的日记中有这么一篇,估计是整风会之后写的,把自己贬损到极处:“能力:没能力;特长:没特长;个性:没什么个性;待人接物:不会待人接物……”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连个性都被批没了,想想就让人难过。“经理会”温柔一些,每周开一次,在哪套房里开,哪套房里的人就得挨饿,而且根本不知道挨饿的原因。

        八点多才吃晚饭,半盆芋头,一瓣大蒜,每人一小盆面片。虽然吃不饱,肚里总算舒服了一些。吃完后我坐在桌前写《转网日记》,这也是行业规定,每天都要把自己学到的内容记下来,推荐人还要负责审查。小琳经常批评我的作品缺乏真情实感:“你写的这就是流水账嘛,你的感想呢?体会呢?”我只好承认自己没有文采,然后抓耳挠腮地补充:“今天某位老总对我讲了某某内容,获益良多,感受颇深”,或者“现在我对行业越来越有信心了,相信自己一定能干好,创造辉煌!”有一天心潮忽然澎湃,写了满满一页纸的誓言:成功成功成功成功……小琳对此甚是满意,连声夸奖我有进步,我想起了曾子的名言: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心想拍马屁也没那么难嘛,在心里小小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的人品。

        写到九点多,电话来了,小琳兴高采烈地告诉我:“郝哥,收拾东西,我们去参加交际!”霎时间满屋子的人都忙活起来,一个个过来握手道别,各有惜别之情:有的泫然欲泣,有的慷慨挥手,有的闷声不响地帮我叠被子、卷棉絮,郑杰和李新鹏与我交情最厚,扛着蛇皮袋送我下楼,在昏黄的路灯下,我大步前行,棉絮夹在腋下,寒风吹在脸上,身后跟着一群目光呆滞的蠢人。传说中,我们都是无畏的勇士,用脸盆和棉絮赚回了整个家族的财富,用不戴手套的双手抵御着寒冷、饥饿和一切人间苦难,而我们终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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