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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思想和生活

        朱元璋出身贫苦农民,做过游方和尚,到处要饭叫化。从军以后有了权力、地位,做了韩林儿号令下的右副元帅直到丞相。红军起义的目的是为了推翻蒙汉封建地主的联合统治,但是所建立的僚机构却是继承他们所反对的敌人的,是封建制度的。朱元璋做了封建制度的官僚,又大量地收用了地主阶级的儒生,他的思想日益转变,从背叛地主阶级转变为维护地主阶级的利益。他在左右儒生们的影响下,努力学习文化,经常谈古论今,接受历史上的经验、教训,作为行军、处事的指南。自以为出身贫践,怕被人轻视,便故作神奇,神道设教,吓唬老百姓,和道士和尚们串通,假造许多神迹。这本来也是过去封建帝王习以为常的伎俩,朱元璋不过变本加厉罢了。三十多年中,儒生、道士、和尚,三教九流都被充分利用,作为他抬高自己、巩固统治的工具。

        先从儒家的作用说起。

        从渡江到称帝,他和幕府中的儒生,如范常,陶安、夏煜、孙炎、杨宪、秦从龙、陈遇、孔克仁、范祖干、叶仪、吴沈、叶瓒玉、胡翰、汪仲山、李公常、戴良、刘基、宋濂诸人,朝夕讨论,讲述经史。经过十几年封建文化的学习,中年以后,元璋不但知道一些儒家的经义,能写通俗的口语文字,并且还能作诗,作有韵的文字,能够欣赏、批评文学作品的好坏了。

        在称帝以前,一有工夫就和儒生们列坐赋诗,范常总是交头卷,元璋笑说:“老范诗质朴,极像他的为人。”初下徽州时,朱升请题字,元璋亲写“梅花初月楼”匾额。和陶安论学术,亲制“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门帖子给他。出征陈友谅时,路过长沙王吴芮祠,见胡闰所题诗,大为爱好,即时召见。到洪武四年胡闰以府举秀才来见,元璋还记得清楚,说:“这书生是那年题诗鄱阳庙墙上的。”授官都督府都事。鄱阳湖打了大胜仗,和夏煜等草檄赋诗。宋濂不会喝酒,勉强灌醉了,作《楚词》给他,又送以良马,作《白马歌》。

        做了皇帝以后,更加喜欢弄笔墨,毛骐、陶安、安然死,亲写祭文。桂彦良出做晋王傅,撰文送行。宋讷读书时烤火不小心,烧了衣服伤胁,作文劝戒。张九韶告老还乡,又作文送行。

        他会写通俗的口语文,主张文章应该写得明白清楚,通道术、达时务,也就是要达到政治上的要求。读了曾鲁的文章,很喜欢,说:“读陶凯文后,已起人意。鲁又如此,文运其昌乎!”喜欢研究音韵,元末《阴氏韵府》手头常用,以旧韵出江左,命乐韶凤参考中原音韵订定,名《洪武正韵》。时常作诗。如《菊花诗》: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

        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不惹庵示僧》: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只凭哓哓问姓名。

        《征东至潇湘》:

        马渡沙头苜蓿香,片云片雨过潇湘。

        又粗豪,又有些风韵,和他的性格是一致的。还会作赋,和儒臣欢宴大本堂,自作时雪斌。亲撰凤阳皇陵碑,口语直说,而又通篇用韵。又会作骈体文,徐达初封信国公,亲作诰文:“从予起兵于濠上,先存捧日之心,来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又说:“太公韬略,当宏一统之规,邓禹功名,特立诸侯之上。”居然是个四六作家了。

        对历史特别爱好,汉书、宋史都是常读的书。吴元年十一月和侍臣讨论:“汉高祖以追逐狡兔比武臣,发踪指示比文臣,譬谕虽切,语意毕竟太偏。我以为建基立业,犹之盖大房子,剪伐斵削,要用武臣,藻绘粉饰,就非文臣不可。用文而不用武,譬如连墙壁都未砌好,如何粉刷?用武而不用文,正如只有空间架,粗粗糙糙,不加粉刷彩画,很不像样。偏了都不对。治天下要文武相资,才不会坏事。”读《宋史》到宋太宗改封桩库为内藏库,批评宋太宗:“做皇帝的以四海为家,用全国的财富,供全国之用。何必分公私?太宗算是宋朝的贤君,还这样小家子气,看不开!至如汉灵帝的西园,唐德宗的琼林大盈库,刮人民的钱作私人的蓄积,更不值得责备了。”告诉张信以翰林的职务,引唐陆贽、崔群、李绛作榜样。教官吴从权不知民间事务,驳以宋胡瑗教学生,特别着重时事的例子。远在龙凤十一年六月,他便任命儒士滕毅、杨训文为起居注,命编集古无道之君如夏桀、商纣、秦始皇、隋炀帝所做之事以进曰:“吾观此者,正欲知其丧乱之由,以为鉴戒耳。”他学习历史的目的,是为了吸取古人成败的经验,作为自己行事的根据。

        也研究经学,跟宋濂读《春秋左传》,陈南宾读《洪范九畴》。读《蔡氏书传》时,发现所说象纬运行和朱子书传不同,特地征召儒生订正。著有《御注洪范》,多用陈南宾说。

        他是和尚出身的,做皇帝以后,自然要崇敬佛教。他诏征东南戒德名僧,在南京蒋山大开法会,亲自和群臣一起顶礼膜拜。僧徒中有应对称意的,颁赐金襕袈裟衣,召入禁中,赐坐讲论。吴印、华克勤等和尚都还俗做了大官,元璋以为和尚和世俗绝缘,无所牵涉,寄以心腹,用做耳目,使其检校官民动静,随时告密,因之僧徒得意横行,元璋所不快意的文武大臣,多被中伤得罪。僧徒倚仗告发的功劳,请为佛教创立职官,改善世院为僧录司,设左右善世、左右阐教、左右讲经、觉义等官,高其品秩。道教也照样设置。他自己还著有《集注金刚经》一卷。

        道士替元璋做工作的著名的有周颠和铁冠子。周颠的事迹据元璋所写的《周颠仙人传》说:

        周颠十四岁时得了颠病,在南昌市上讨饭。三十多岁时,正当元朝末年,凡新官上任,一定去求见,说是“告太平”。元璋取南昌,周颠又疯疯癫癫来告太平,元璋被告得烦了,叫人灌以烧酒不醉,又叫人拿缸把他盖住,用芦薪圈住放火烧,烧了三次,只出一点汗。叫到蒋山庙里去寄食,和尚来告状,周颠和小沙弥抢饭吃,闹脾气有半个月不吃东西了。元璋亲自去看,摆一桌筵席,请周颠大吃一顿。又给关在空屋里,一个月不给饭吃,他也不在乎。这故事传扬开了,诸军将士抢着做主人请他吃酒饭,他却随吃随吐,只有跟元璋吃饭时,才规规矩矩。大家都信服了,以为确是仙人。

        周颠去看元璋,唱歌:“山东只好立一个省。”用手画地成图,指着对元璋说:“你打破个桶(统),做一个桶。”

        元璋西征九江,行前问周颠:“此行可乎?”应声说:“可!”又问:“友谅已称帝,消灭他怕不容易?”周颇仰首看天,稽首正容说:“上面无他的。”到安庆舟师出发,碰上没有风,他又说:“只管行,只管有风,无胆不行便无风。”果然一会儿起了大风,一气直驶到小孤山。

        以上这些神迹都是元璋自己说出和写出的。说的全是鬼话,没一句人话。铁冠子姓张名中,好戴铁冠。平章邵荣参政赵继祖被杀,有人说就是他告发的。征陈友谅时也在军中,据说是他算定南昌解围和大捷的时日,用洞元法祭风,舟师直达鄱阳湖。和周颠同是元璋神道设教,抬高自己,愚弄臣民的工具。

        元璋常读的道教经典是,著有《御注道德经》二卷。他对的看法,以为“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非金丹术也”,当作政治的理论经典。在所撰《道德经序》上说:“自即位以来,罔知前代哲王之道,宵昼遑遑,虑苍穹之切鉴,于是问道诸人,人皆我见,未达先贤。一日,试览群书,检间有一册,见本经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是时天下初定,民顽吏弊,虽朝有十人弃市(杀头),暮有百人而仍为之,如此者岂不应经之所云,朕乃罢极刑而囚役之。”由此可见,明初处罚得罪官吏到淮、泗一带屯田工役的办法和的关系。

        元璋利用僧道的秘密,当时即已被人指出。洪武二十一年解缙上万言书中有一段说:

        “兴师以取宝为名”,指的是不断地发军向北打蒙古。元璋在元顺帝北走后,挂在心头的三件事之一是少传国玺。取宝的宝就是历史上相传的秦始皇传国玺,由此可见洪武初年和蒙古的战争是以取传国玺为名的。“谕众以神仙为征应”,指的就是元璋向臣民宣扬周颠、铁冠子的神迹。其实元璋又何尝不懂得,正因为他很懂得,他才用神仙征应来进一步服人心,慑奸雄,定一统,证明他确是受命于天,任何人也违反、抗拒不了的。他在《心经序》上说得很清楚:

        他是从实际斗争中成长的人,也是脚踏实地的人。他认为佛天之境就是现实的美好生活(当然是封建帝王的美好生活),能保守现实生活,就是到了佛天之境。离开现实,妄想飞升,用妄想之心,入空虚之境,不是几丧天下,就是杀身。在这一点上,他比过去的许多帝王,包括他所没有提到的唐太宗(他是服印度方士的长生药丧命的)在内都高明一些。他还曾和宋濂说过:“秦始皇、汉武帝好神仙,宠方士,妄想长生,末了一场空。他们假能用这份心思来治国,国怎会不治?依我看来,人君能够清心寡欲,做到百姓安于田里,有饭吃,有衣穿,快快活活过日子,也就是神仙了。”有道士来献长生的法子,他不肯接受。又有人学宋朝大中祥符年间的办法献天书,证明“上位”确是真命天子,反而被杀。总之,他一面对臣民侈谈神仙,一面又不许别人对他谈神异,讲长生,献天书。他的头脑是很清醒的,“谕众以神仙为征应”,只是为了达到政治上欺骗人民的效果。虽然如此,从解缙揭露以后,他也就不大再利用佛道两教,也不再侈谈神异征应了。

        经过洪武初年的长期侈谈神仙,宣扬征应,民间流传着许多神异故事,以为朱元璋是真命天子。传说中主要的一个是:天上有二十八宿,轮流下凡做人间君主。元天历元年,元璋生的那一年,天上的娄宿不见了,到洪武三十一年元璋死,娄宿复明。洪武帝是娄宿下凡的。当时不在市场流通的洪武钱,后世的乡下人却很重视,给孩子们佩在身上,以为可以辟邪。乡间豆棚瓜下,老祖父祖母们对孩子讲的故事,也多半说的是洪武爷放牛时的种种神话。

        元璋生长于农村,经过穷苦日子,深知物力艰难,生活比较朴素,讲究节俭,不喜饮酒。有回回商人送给他番香阿刺吉,华言蔷薇露,说可以治心疾,也可以调粉为妇女容饰。元璋说:“中国药物可以治病的很多,这玩意儿只是装饰品,把人打扮得好看些,养成侈靡的习惯,没有好处。”拒绝不受。龙凤十二年营建宫室,管工程的人打好图样,他把雕琢考究的部分都去掉了。完工以后,朴素无装饰,只画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历史故事和宋儒的《大学衍义》。有个官儿巴结他,说某处出产一种很好看的石头,可以铺地,被痛切教训了一顿。车舆服用诸物该用金饰的,用铜代替,司天监把元顺帝费尽心机做成的自动宫漏(计时器)进献,他说:“不管政务,专干这个,叫作以无益害有益。”陈友谅有一张镂金床,极为考究,江西行省送给皇帝,元璋说:“这和孟昶的七宝溺器有何区别?”都叫打碎。他不但自己节俭,对人也是如此。有一天,看见一个内侍穿着新靴在雨中走路,另一舍人穿一套值五百贯的新衣,都着着实实骂了一顿。屏风上写着唐人李山甫《上元怀古》诗:

        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这首诗写得并不好,他却朝夕吟诵,引起自己的警惕。

        生活朴素节俭的原则也应用在外交上。龙凤十二年派参政蔡哲到蜀报聘,临行前特别指示说:“蜀使者来,多饰浮辞,夸其大国,取人不信。你到后,千万不要学他们,有问题提出,只可说老实话。”也不讲祥瑞,洪武二年,有献瑞麦一茎三穂和五穂的,群臣称贺,他说:“我做皇帝,只要修德行,致太平,寒暑适时,就算国家之瑞,倒不在乎以物为瑞。记得汉武帝获一角兽,产九茎芝,好功生事,使海内空虚。后来宣帝时又有神爵甘露之瑞,却闹得山崩地裂,汉德于是乎衰。由此看来,祥瑞是靠不住的,灾异却是不可不当心的。”命令今后如有灾异,无论大小,地方官都要即时报告。

        执法极严,令出必行,连亲属也不宽容。洪武末年驸马都尉欧阳伦出使,贩带私茶,虽然是亲女婿,也依法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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