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被盯上的还是自己送上门的，总之最后欠下不少钱。那赌场虽不使诈骗人，但似乎挺可怕的，如果还不上钱后果会很惨。”

        “这样啊。”

        “作为读者来说，读到平时看不顺眼的家伙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想去骂个痛快，还喜欢拿来跟自己比较，觉得那种人实在无可救药。而面对那些出众的个人或企业，如果从文章中读到他们其实做了这样那样的坏事，就会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再去评判两句，就会很开心。”

        “火尻去的赌场还算比较正规，没有特殊情况不会使诈，只不过赌场的人里有一个玩牌的高手。”

        “他似乎对那些新闻有种误解，认为那是一种召唤，让他将相关人员的一切都写出来。哼。”

        “你是说除了宝岛沙耶之外？”

        “这事他之前确实亲口说过。”

        “打得真不错。”成濑此话并非奉承，而是由衷佩服，“什么时候开始玩的？”

        “火尻把这些写成新闻不就好了？”成濑耸肩道，“这样看来，找我们麻烦的可能是大桑的手下。”

        田中似乎猜到了成濑的想法，接着说道：“并不是那么大的赌场，是更私人的地方。一群大概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高级公寓里玩的会员制的牌局。”

        “是。他干的事并不算穷凶极恶，怎么说呢？他很擅长写那种读者想看的文章。”

        “有人因为孩子要在国外做手术而发起了捐款求助，为了这事一大家子人都拼了命地四处求援。有消息说，他最近盯上了那些人。”

        “那个突然建起来的保龄球馆让我很不开心，趁没事的时候我就把那里给黑了。我本打算扰乱那里的管理系统，实际上也做得差不多了，不过慢慢竟开始对保龄球的规则有了兴趣。我以前一直没接触过那玩意，因为腿有点瘸嘛。不过后来我查了查，觉得有些意思，就去了一次。我挑了工作日的白天去的，也没什么人。”

        “保龄球不好的地方，在于它的最高分事先已经定好。你不可能拿到比三百分更高的分数。”

        “对了，查到火尻的债主了吗？”

        “以前就算了，放到现在他的做法会被人告上法庭。”

        成濑想起上次火尻也是在跟踪一名行踪不明的明星。

        “那是当然，不过也有例外。我查到他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无差别杀人案的报道。有个受害人获救，因伤住进了医院。原本大家都以为她只是一个在公司勤恳工作的女职员，没想到她还在色情场所工作。”

        “从这个层面考虑，火尻确实有可能招致了某些人的怨恨。”

        “他曾经有过一次婚姻，不过离了，现在是单身。原因嘛，好像是家暴。”田中一边调整手套，一边从球架上将球拿起。虽然腿脚不便，他依然将球流畅地扔了出去。保龄球画出一道柔美的曲线，准确地撞击头瓶，将球道尽头的十只球瓶全部击飞。

        “是那种通过耍诈狠宰有钱人的？”

        成濑这才意识到最近这两年都没有找过田中做事，而田中的生活也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变化。

        成濑对着往回走的田中鼓起掌来。

        “他确实是记者吗？”

        “对。”

        “读者想看的？”

        成濑站起身，将手指插进球洞，扔出了第二球。伴随着一阵像是密集的鼓点又像是地面震颤般的声响，球撞击球瓶，最终还是剩下了一只。随后他回到座位继续问道：“火尻的家人呢？”

        “嗯，就是。多少会受一些批评，但还不到接受制裁的地步。”

        “现在连假死药都有了？”

        成濑一时没听明白，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确实可以缓和舆论。”

        “可是玩这种死而复生的把戏恐怕又得招致非议吧，大家会说那是为博得同情而自导自演的闹剧。”

        “很可能。”

        “最近正卖着呢，那玩意可不是莎士比亚的专利。”

        “至于具体在做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免费吗？”

        “募捐？”

        “他拍下那些走清纯路线的女演员们烂醉后的不检点行为登到杂志上，结果遭到粉丝们的怨恨，还收到很多恐吓信。”

        田中豪放地扔出球去，清脆的撞击声随之响起，接着他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没全中。”他懊恼地歪头道。

        “看来他也有好的一面。”成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怀疑，火尻真的会为了帮助他人而写文章吗？

        “不管是梭哈还是二十一点都有一定的手法，玩家的攻防能力也有强弱之分，经典的算牌方法在这种小赌场还是有效的，所以一旦出现目标，赌场方面就会动真格让玩家输，把钱全赢回去。”

        田中扬了扬眉毛以表肯定。“他们的头儿是一个姓大桑的，按公司的标准说那就是社长，发起脾气来很恐怖。他还有不少同伙，大锹形虫和深山锹形虫……”

        田中同母亲在绫濑站附近的公寓里一起生活，一直以来几乎足不出户。他擅长提供跟防盗和安全保障相关的服务，不管是实质性的还是理论性的，同时还研发了很多好用的小玩意出售。不知道除了成濑等人之外，他还同多少人保持着业务往来，看上去生意似乎还不错。成濑一直以为田中会永远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没想到这次联系时田中居然提出在横滨的保龄球馆见面，还说最近迷上了保龄球，这让成濑很是意外。

        “就是大桑和宫间呀。你说也巧了，他们这些人的名字发音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像锹形虫的名字。”

        “他写成新闻，马上引起了轰动。这世道也真是有意思，同一个受害人，有人觉得她可怜而给予同情，也有人责难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中的界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人们喜欢这种‘表面清白单纯而背后另有隐情’的故事，所以才忙不迭地去指责，虽然被指责的对象只是个受害人。”

        “玩了快两年啦。我家附近建了一个超大的保龄球馆。哼，当时真是吵死了，让我一肚子气。”

        “看在你成濑的面子上，给你算便宜点吧。”田中表情严肃地说，“对了，你让我查的事我查过了，跟预想的一样，那个火尻不是什么好人。”他摆弄着刚摘下来的手套继续说道。

        事情和成濑的猜测几乎吻合。预想全中，但他高兴不起来。

        “我会把关于火尻的信息整理成书面报告给你。简而言之，他好像到现在都还在追查一些知名女演员的私生活。”

        “难道火尻还打算写一篇文章来帮他们筹钱不成？”

        “人死之后就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了。其实还有一种假死药，也是方法之一，让别人以为自己死了，等风头过去之后再偷偷地复活。”

        “就是这个意思啊。冬虫夏草你知不知道？一种寄生在蝉或者蜻蜓身上的菌类，靠昆虫身体里的养分生长。冬天从外面看上去是虫但里面其实是蘑菇，到夏天就长出草来了。嗯……道理就跟那个差不多，应该可以算‘冬人夏草’吧。”

        “那又是什么？”

        “确实。”田中摇晃着脑袋，似乎在表示认可。

        “关于火尻的最新消息是什么？他最近在追什么新闻？”

        “结果发现还真是有意思。唉，最开始当然是一只球瓶也打不中，所有人应该都是这样，我就苦练。嘿，这游戏真是太有意思了。瞄准二十三米长的球道尽头，把一个六七公斤重的球扔出去，这在家里肯定玩不了。保龄球馆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你知道吗？面对恶意中伤，自证清白最好的方法是自杀。”

        “确实没怎么见到有记者因为写稿太离谱而受到惩治的。”

        “那当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成濑对别人的言行并无太大兴趣。

        ①一种竞技项目。将球扔到球道上，球道尽头摆有十个球瓶，通过击倒球瓶的数目来决定胜负。其前身是中世纪的“九柱球”，十七世纪传至美洲大陆并盛行，但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被认定为赌博行为，遭到法律禁止。②一直宅在家里的田中接触外界的原因。

        “会危及生命吗？”

        “你也有吗？”

        “哦，那倒是很容易查。火尻现在确实是火烧屁股。可能为了给前妻支付抚养费吧，他试图做一些来钱快的事，结果迷上了玩牌，越输越多。”

        “结果现在已经能得这么多分了。”成濑看着显示在头顶屏幕上的分数说道。第七局结束，田中已经得到一百五十多分。

        “不出老千？”

        地铁站附近的保龄球馆内有十条球道，今天是周六，但还是有几条空着。成濑二人的球道在最左边。

        成濑站起来，手指插入球洞。他看了看球道尽头，迈出脚步，摆臂，扔球。保龄球旋转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撞向球瓶，最终球瓶剩下两只，不过是隔开的分瓶。

        “这个锹形虫团队发起火来很可怕吗？”

        “当然有，不过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人都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和直观印象所左右，火尻就擅长写这种带有煽动性的文章，读者也很受用。”

        “火尻就这样中招了？”

        “总有人能做出公正的判断吧？”

        “基本上做法都大同小异。他写报道不是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而是挖出事件相关人员的绯闻来吸引大众眼球。比如说食品制造商造成了食物中毒的事故，他就把总经理有情人的消息写成新闻。还有那些事故受害人的隐私，只要有看点，他全都要写进新闻里。”

        “可惜啊，本来可以一球全收的。”田中漫不经心地说着，看上去很有气势，可在成濑看来却有些滑稽。“要不要我教你？”

        “玩牌？扑克吗？”成濑想起他们曾经去过的鬼怒川的地下赌场。

        “他最近盯上了募捐。”

        “嗯……有这个可能。火尻向大桑那帮人透露说‘有一帮人是摇钱树’。他应该是想拿你们手里的钱抵债。”

        “很可怕，身上要被种蘑菇。”

        “人有好奇心和偷窥欲，这确实无法否认。”

        “其他呢？娱乐圈之外他表现如何？他如何报道社会上发生的事？”

        “他还去挖名人们的老底，再添油加醋地炒作一番。”

        “那些明明都是不相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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