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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晚在很多方面都是我一生中最最奇怪的一晚。六点二十,我打卡上班。隐约中,我还能闻到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烧焦的肉体气味。这一定是幻觉,因为这栋建筑的门和储藏室的门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开着,前两班的人不停地在屋子里擦洗着,但这却没有改变鼻子向我发出的信息,即使我没有因为想到当晚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担心害怕得要命,也没有一丝想吃晚饭的胃口。

        布鲁托尔在七点差一刻的时候来到区里,迪安差十分到。我让迪安去医务室看看,是否能给我拿块热敷贴来,那天凌晨我帮着把德拉克罗瓦的尸体弄下隧道时好像扭了背,想用点热敷。迪安欣然答应。我知道他想对我使个眼色,但他忍住了。

        哈里七点差三分打卡进来了。

        “车呢?”我问道。

        “在我们说好的地方。”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值班桌边站着,喝着咖啡,闷不做声,大家都不把最希望发生的事情说出来:珀西迟到,甚至今晚不来上班了。考虑到人们对他执行死刑时的举止提出的严厉批评,至少今晚他有可能不来了。

        但是珀西显然信奉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信条。七点零六分时,就见他进了门,一身蓝色制服,容光焕发,腰间挂着的手枪贴在一边臀部,山胡桃木的警棍悬在另一边腰间的皮套里,皮套是自制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他压了一下时间卡,警惕地朝我们扫了一眼(除了尚未从医务室回来的迪安)。“我的火花塞坏了,”他说,“只好用曲柄发动。”

        “噢,”哈里应道,“倒霉啊。”

        “还不如待在家里把这玩意弄弄好,”布鲁托尔的语气温和而殷勤,“我们可不愿你扭伤了胳膊,不是吗,伙计们?”

        “是啊,你最希望那样了,不是吗?”珀西嘲讽着说道,不过我听得出,布鲁托尔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语气使他稍微放心了一点。很好。接下来的几小时里,我们得谨慎小心地对付他,既不能太敌对,也不能太友善。那晚之后,他什么都怀疑,哪怕是对他的热情相向。我们绝不可能指望他放松警惕,这我们都明白,可我觉得,只要我们不犯错误,就能控制住他,让他毫不知情。我们必须迅速行动,这很重要,但至少对我来说,同样重要的还有,谁都不能受伤,包括珀西·韦特莫尔。

        迪安回来了,冲我一点头。

        “珀西,”我说道,“请你去储藏室把地板拖一下,还有通往隧道的楼梯。完事后你就把昨晚的情况写个报告吧。”

        “那可得动动脑子喽。”布鲁托尔插嘴道,他说着把双手拇指插进裤腰的皮带后面,仰脸朝天。

        “你们几个说话真他妈的好笑。”珀西虽这么说,倒还没有对抗的意思。他甚至没有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即那里的地板当天至少已经拖了两次。我猜想,能不和我们在一起,他准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我浏览了一下前一班的值班报告,没发现值得注意的内容,便动身向沃顿的牢房走去。他正在板床上坐着,双膝高高屈在身前,双手围抱着脚踝。他看看我,眼神里透着明显的、敌意的笑容。

        “瞧瞧,可不是头儿来了嘛,”他说道,“大小正好,丑陋加倍。埃奇康比头儿,你一脸的开心,真像在屎里打滚的猪。出门前老婆拽了你小头几下,是不是?”

        “乖孩子,你怎么样?”我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倒当真了,神情一亮。他松开手,站起身来,伸展一下身体。他笑得更明显了,敌意消退了一些。

        “妈的,”他说道,“你只有一次说对了我的名字!你怎么啦,埃奇康比头儿?你有毛病还是脑子灌水啦?”

        没有,我没病。我曾经病过,但约翰·柯菲把我治好了。他的双手已经不会打结,即使以前会,现在也不会了,但这双手却另有本事,确实有本事。

        “朋友”,我对他说,“你愿意做乖孩子比利还是野小子比利,这与我无关。”

        他用力地喷了口气,活像南美河流里一种令人恐惧的鱼,它们背部和腹部的鳍刺能把人扎个半死。我这一生在绿里上和许多危险人物打过交道,但没几个比威廉·沃顿更让人憎恶的。他自认为是个了不起的好汉,但他在牢房里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隔着铁栏吐口水或撒尿。我们迄今尚未对他表示过他认为自己应得的尊敬,但在那个特殊的晚上,我需要他驯服一些。如果需要说些拍马奉承的话,我也会乐意的。

        “我和乖孩子相同的地方可多啦,你最好还是相信我的话,”沃顿说,“我进这里,可不是因为偷了一角店里的小糖块。”他满脸的傲气,好像是被招进了法国海外军团英雄旅,而不是被人一屁股踢进了离电椅只有七十大步之遥的地方。“晚饭在哪里?”

        “算啦,乖孩子,报告说你五点五十分就吃过了。夹肉面包条,配油拌豆泥。你别指望轻易就骗了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又坐回到自己的板床上去了。“那,就把收音机开了吧。”他说收音机这个词的发音方式,很像从前人们开玩笑时的发音,和五十年代的俚语“爸爸—地”是押韵的。人内心紧张时,思考都会带着韵,居然还能记得许多过去的东西,想来真让人觉得滑稽。

        “等会儿再说吧,浑小子。”我说着离开了他的牢前,朝走廊看去。布鲁托尔已经踱到走廊尽头,检查了一下禁闭室的门锁,确定它目前是单锁而不是双锁锁定的。我知道是单锁,因为我自己已经去检查过了。再过一会,我们得尽快打开那道门。不必再花时间去把多年来在那里积压起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搬空:沃顿加入我们这里的那一伙人后不久,我们就把它们都搬了出去,分门别类地存放在其他几处地方。我们觉得,那间软墙房间可以派上许多用场,至少到“乖孩子比利”走上绿里之前。

        通常这时候,约翰·柯菲已经躺下了,但此刻,他正紧握双手坐在床头,面对着墙壁,两条粗壮的长腿荡来荡去。他警觉地看着布鲁托尔,这神情对他而言并不常见,他的眼睛也没在流泪。

        布鲁托尔推了推通向禁闭室的门,然后走回绿里。他走过柯菲的牢房时朝柯菲瞥了一眼,柯菲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放心,我很乐意搭趟车。”好像是在回答布鲁托尔说的什么话。

        布鲁托尔和我目光一碰。,我几乎听见他这么说了,

        我耸耸肩,手一摊,似乎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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