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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遍演习很顺利,第二遍也一样。珀西的表现好得我连想都不敢想。这并不意味着在这个法国佬真走上绿里时一切就会很顺利,不过事情还是朝好的方向迈进了一步。我当时有个念头,觉得演习顺利,是因为珀西等了那么久终于要做他自己在意的事情了。对此,我觉得一阵鄙夷,接着就摆脱了这个想法。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会把罩子盖在德拉克罗瓦头上,会命令推上电闸。之后,他们俩都会离开的。如果这还不是个好结局,那什么才是呢?而且正如穆尔斯所说,不管谁上阵,德拉克罗瓦的脑袋都会被烤掉的。

        而且珀西在新角色中表现相当出色,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我们都是。对于我,我放心到不再讨厌他,至少这会儿不讨厌了。事情似乎进展得十分顺利。更令我放心的是,我发现,在我们建议珀西怎样做会更好,或至少可以减少犯错误的可能性的时候,他确实认真听取了。说实话,我们对此非常积极热心,甚至包括迪安,这个往日总是避着珀西的人……过去,他不仅在行动上尽量躲着他,心理上也一直尽量回避。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对多数人来说再没什么比有个年轻人真的把自己的建议当回事儿再满足虚荣心的了。在这一点上,我们都一样。结果是,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野小子比利·沃顿不再看天花板了。我也没注意到,不过我知道他没盯着天花板看。他正看着我们,当时我们站在值班桌旁,正围着珀西给他出点子。给他出点子!而他也假装在倾听!一想起这些事情,就让人觉得真好笑!

        通往操练场的大门上响起了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我们演习后的讨论就此打住。迪安警告地看了珀西一眼。“别透露一个字,表情也别露馅,”他说,“我们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刚才做的事。这对他们不好,会吓着他们。”

        珀西点点头,拿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别做声的手势,这动作原本很滑稽,现在却一点都不可笑。操练场的大门打开了,德拉克罗瓦走了进来,布鲁托尔走在他旁边,带着那个雪茄盒,盒子里装着线轴,他一副魔术师助手的样子,像在杂耍表演最后要帮老板把道具搬下舞台似的。叮当先生停在德拉克罗瓦的肩头上,而德拉克罗瓦本人呢?说真的,连兰特里在白宫表演后都没有这么得意。“他们可喜欢叮当先生了!”德拉克罗瓦大声说道,“他们又是笑,又是叫,又是拍手!”

        “嗯,很不错嘛。”珀西说道,他的语气宽容温和,带着一种大人对孩子说话的口吻,一点都不像往日的珀西。“快点回牢房去,老油子。”

        德拉克罗瓦露出一脸怀疑,表情很滑稽,这把珀西立刻打回了原形。他龇牙咧嘴地佯装要咆哮的样子,好像要去抓德拉克罗瓦。当然,这是开玩笑,珀西这会儿很开心,根本做不出真要抓人的架势,但德拉克罗瓦并不知情。他满脸惊慌恐惧,猛地闪开,还绊到了布鲁托尔的一只大脚上。他猛地跌倒,后脑勺着地,撞在油毡上。叮当先生赶紧跳开去,避免压到自己,吱吱叫着,沿绿里跑向德拉克罗瓦的牢房。

        德拉克罗瓦站起身,朝吃吃笑着的珀西充满怨恨地瞥了一眼,然后跟随着他的宠物匆匆跑开了,边叫唤着老鼠,边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布鲁托尔并不知道珀西已经表现出了向善改变的可喜潜力,他默然而轻蔑地看看珀西,追着德尔去了,一边摸索着掏出了钥匙。

        我觉得,之所以发生了随后的事情,是因为珀西确实起了道歉的诚心,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但他那天的情绪特别好。如果真是这样,这也证实了我曾经听到过的一句愤世嫉俗的老话,是关于好心不得好报的。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们的那件事吗?就是德拉克罗瓦来我们这里之前,那只老鼠两次跑进禁闭室,其中有一次珀西一路追着它,没注意到自己离“总统”的牢房太近。这么做是很危险的,这也是绿里之所以那么宽的原因,因为如果你沿着正中间的路线径直走下去,你就不会被牢房里的犯人够到。当时“总统”并没有对珀西出手,不过我记得当时我觉得,如果珀西离阿伦·比特伯克太近的话,也许就会出事。那次就会给他一个教训。

        唉,“总统”和“酋长”都走了,可野小子比利·沃顿住了进来。他比“总统”和“酋长”的脾气都要坏得多,没法比,而且他也见识了整个过程,正希望有机会自己也登台亮相。托珀西·韦特莫尔的福,这机会正中他下怀。

        “嗨,德尔!”珀西喊着,似笑非笑的样子,一边也走上绿里,跟在布鲁托尔和德拉克罗瓦后面,走得离沃顿这一边非常近,而且自己都没意识到。“嗨,你这个蠢蛋狗屎,我是开玩笑的!你们这全是在——”

        沃顿起身下床,一步窜闪到牢房铁栏边,我当看守以来还从没见过如此迅速的动作,甚至布鲁托尔和我后来在少管所里工作时所见的那些运动型年轻人都不如他。他的胳膊倏地伸出铁栏,一把抓住珀西。他先是抓到宽松制服的肩部,接着就扼住珀西的喉咙。沃顿把他朝自己牢房门边拽,而珀西则像屠宰场的猪一样发出长长的尖嚎,我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人之将死的绝望神情。

        “乖一点好吗?”沃顿低声说道,他一只手松开珀西的脖子,在珀西的头发间摩挲着。“真软!”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就像女孩的头发。实话说,我宁愿操你而不操你的妹子。”他还真的吻了吻珀西的耳朵。

        珀西曾经因为德拉克罗瓦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裤裆而把这名犯人一路打到区上来,这件事大家还记得吧。我想,这时珀西肯定清楚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他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他绝对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脸颊上的疤痕像胎记似的暴突着,眼睛瞪得老大,眼眶湿润了,他抽搐着的嘴角边还淌下了一行唾沫。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我敢说,发生和结束总共不到十秒钟时间。

        哈里和我走上前去,两人都举起了警棍。迪安还拔出了手枪。但是,事态没有再发展下去,沃顿放开珀西,往后退下,一边把双手举过肩膀,咧嘴冷冷地笑着。“我放手了,我们只是闹着玩,我已经松开了,”他说道,“我没伤着那小伙子头上的一根毛发,所以你们别再把我赶去那间该死的软扑扑的房间。”

        珀西·韦特莫尔飞奔着跑过绿里,蜷缩到另一边那间紧锁的空牢房大门边,急促而大声地呼吸着,听上去就像在抽泣。他终于尝到了教训,知道要走在绿里中央,避免被犯人抓着,要躲开那噬人的嘴巴和善于攫取的爪子。我想,这个教训会比我们在演习之后给他提出的建议更长久地刻在他的记忆中。他一脸吓呆了的表情,宝贝头发凌乱地竖着,自打认识他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头发,完全是刺拉拉的,纠缠在一起。他看上去像被人奸污后刚挣脱身子的样子。

        有那么一会儿,一切都停止了,一片沉寂,只有珀西抽泣般的呼吸声。打破僵局的是一阵咯咯的笑声,它如此突兀,又那么疯狂,完全把人给镇住了。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但不是他。是德拉克罗瓦,他站在牢房敞开的门口,手指着珀西,那只老鼠站在他的肩头,德拉克罗瓦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却又很邪恶的男巫,满心的鬼点子。

        “瞧瞧他啊,尿裤子喽!”德拉克罗瓦号叫道,“瞧瞧这大块头干的好事!老用警棍打其他人,是啊,是有些坏人,可只要有人碰碰他,他就会像小毛头一样尿裤子的!”

        他笑着,用手指着,把他对珀西的所有恐惧和仇恨都通过嘲弄的大笑发泄了出来。珀西瞪着他,好像没法移动身子、没法说话的样子。沃顿走回牢房的铁栏旁,低头看着珀西裤子下面的一小摊暗迹,虽然面积不大,不过确实在那里,这无疑就是了。沃顿咧嘴笑了:“得有人给这倒霉的孩子买块尿布。”说完,他开怀地笑着回到床边。

        布鲁托尔走到德拉克罗瓦的牢房,可是那个法国佬已经躲了进去,没等布鲁托尔走到那里,他就倒在了床上。

        我伸手抓住珀西的肩膀。“珀西——”我开了口,却没法继续说下去。他回过神来,甩掉我的手,低头看看裤子前面,也看见了那圈正在扩展的痕迹,脸刷地绯红发紫起来。他又抬头看看我,接着看看哈里和迪安。我记得当时自己很庆幸老嘟嘟已经走了,如果他在的话,这事不消一天就能在整个监狱传开。而且在这种情形下,依照珀西的姓,这个故事可得被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地谈上好几年。

        “你们要是敢把这事给说出去,一个礼拜后就等着丢饭碗吧。”他恶狠狠地低声说道。要是在其他场合听到这种话,我没准会上前揍他一顿,可是这会儿,我对他只有怜悯。我想他也明白我们可怜他,这就让他更不好受了,就像往伤口上撒盐巴一样。

        “这事到此为止,”迪安平静地说,“你不用担心。”

        珀西回头朝自己肩膀后德拉克罗瓦的牢房看了看。布鲁托尔正在锁门,在牢房里面,我们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到德拉克罗瓦的咯咯笑声。珀西脸上一片乌云密布。我想告诉他,你这是种瓜得瓜,可又觉得这不是说教的好时机。

        “至于他——”他开口了,可没把话说完就离开了,他低着头,走进储藏室,去找干净的裤子。

        “他可啊。”沃顿的声音飘忽不定。哈里让沃顿闭上臭嘴,不然非得按那些该死的规矩让他去禁闭室了。沃顿把胳膊交叉在胸前,闭上眼睛,像是要睡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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