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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晚清帝国风云1·鸦片战争第一苦命人

第一苦命人

        就像湘潭之战一样,依靠着塔齐布,湘军反败为胜,士气再次高涨起来,曾国藩挥师直抵武昌。

        这是湘军首次跨省出击。作为新式勇军的原型,湘军与团练不同,团练是一种最低级的军事组织形式,一般不脱离本乡本土,勇军却可以离家并且作为固定的机动部队使用。

        与此同时,它又避免了官军兵制的缺陷。在近代设立警察之前,官军就是警察,不打仗,需负责维持地方秩序,打仗了才由各地临时抽调,由此所造成的问题,是匆匆赶来的兵跟临时指挥他们的将不熟悉,而这里来的兵跟那里来的兵互相之间也不认识,大家都是陌生人,不仅谈不上配合,还会争抢战功,甚至是败不相救。从鸦片战争到镇压太平天国,如此的恶性循环上演了不知多少轮。相比之下,湘军兵勇全都来自一个地方,彼此之间是乡谊故交,知根知底,越是在异乡作战,反而越能起到一种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般的作用。

        此时的武昌久已为太平军所占据,防守上也相当严密,自抵达武昌城郊后,湘军即难以再前进一步。1854年10月10日,曾国藩召集水陆诸将商讨破城之策,罗泽南在会上提出了一个让他首肯的方案。

        在湘军将领中,同为湘乡人且比曾国藩大三岁的罗泽南,一直有“第一苦命人”之称。他的命运不是一般的苦,而是太苦,不是一般的惨,而是太惨。

        罗泽南幼年丧父,靠爷爷和母亲抚养长大。因生活所迫,十九岁便被迫出外设馆授徒,做私塾老师养家糊口,可是日子并没有变得越来越好,而是越来越坏,罗泽南要么不回家,回家后能听到的几乎全是各种各样的噩耗。

        先是辛苦养育他的母亲和爷爷辞世,接着在三个月内,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又先后病亡。

        有一年,湖南发生了罕见的旱灾,饿殍遍野,疾病流行。罗泽南在长沙参加完科举考试后,因为没有钱,只能徒步走回家。回到家里时已是夜半时分,而他所听到的消息则令人相当绝望:侄儿病重在床(第二天身亡);第三个儿子已于两天前去世;由于连着失去三个骨肉,夫人整天恸哭,眼睛哭瞎了,耳朵还重听。

        从长沙走到家,近两百里路,未有粒米下肚的罗泽南又饥又累,他顾不得伤悲,赶紧找米做饭,可是打开米缸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无一米之存”。

        十年之内,罗泽南家中迭遭变故,失去了十一位亲人。在贫困生活的折磨下,他自己的身体也很不好,经常生病。

        罗泽南的学问并不在曾国藩之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科举之途,但他为人过于实在,不肯媚俗,写的文章重内容轻形式,很不对八股的路子,因此屡试不中,曾七次应童子试而未果,直到三十三岁时才考中秀才。

        这个身体瘦弱且貌不惊人的书生承受了常人不能承受之重,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仇视社会,发泄不满,然而人与人的不同也正在此处。对于所遭遇的各种人生困境,罗泽南始终处之坦然,因为他有自己的人生乐趣和精神追求,这就是学问,具体一点说是经过发展的理学。

        几百年前,周敦颐和张载都是理学的开山鼻祖,一个写出了《爱莲说》,一个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古代,他们是学子们的精神导师,无数读书人拜于其门下,并为社会的发展做出贡献。

        只是几百年后,导师们留给后世的真正精髓已被遗忘,理学也成了单纯的科举考试敲门砖,变得越来越功利,也越来越机械,其活力逐渐丧失殆尽。

        罗泽南等人重新找到了这门伟大学问的价值。罗泽南“宗周敦颐而著《太极衍义》”“宗张载而著《西铭讲义》”,把无用之学重新推向有用之学。于是,一朵思想奇葩在枯萎很多年后又开花了,并温暖和照亮了包括罗泽南在内的一代学人的心灵,使他们的内心变得异常强大。

        罗泽南的半辈子都陷在“苦命”的泥沼里。走出书屋,寒风依旧冷冽,悲情和伤痛依然是一幕接着一幕,但只要心中有理想和追求,哪怕对着世界上最惨淡的人生,他也会报以微笑和宽容。

        家庭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罗泽南“不忧门庭多故”,担心的只是“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自己的学问还不够好,尚不能达到周敦颐、张载等先哲的层次,他天天记挂于心的,是“无术以济天下”。

        有人说他迂腐,但迂腐再往上走几步,就是境界,正是这种境界,支撑着罗泽南在坎坷而潦倒的生活中得以不断前行。

        当时钻研理学且能够融会贯通的学问家很多,前辈中有倭仁、唐鉴,后辈中有曾国藩、罗泽南,罗泽南的特殊之处在于他还是一个传道授业的老师。

        作为教书匠,罗泽南跟其他人不同,别人要么只教人识字开蒙,要么仅传授应试科举之法,罗泽南除了这些,还讲授他在理学上的见解,教学生们如何静心养性,培养气质和修养。

        罗泽南的学生众多,就连曾国藩的两个弟弟曾国华和曾国荃也出自其门下。他虽治学严谨,但对学生爱护有加,师生之间处得有如朋友一般,即使下课后,也经常在寓所内组织辩论和探讨,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并无老师学生的分别。

        罗泽南有一个学生叫王錱,王身材瘦小,口气却不小,在辩论时滔滔宏论,让罗泽南和其他学生一句嘴也插不上。好不容易等到他停顿的时候,罗泽南才笑着说:“璞山(王錱的字)你稍微休息一下,让我们也开一次口,过过瘾吧。”王錱发觉失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罗泽南本人文武兼备,他的课分上下午,上午是文化课,下午是一般塾师绝对不会有的课程:师生一起练习拳棒。

        这是一个具有前瞻性的课程设置,也正是这种全面发展的教学模式,在日后帮助罗泽南和他的弟子们迅速走上了成功之路。

        经过罗泽南的传播和积极倡导,理学盛行于湘中,他本人的人品学识和能力也广为人知,在湖南学界,没有不知道“罗山先生”大名的(罗山为罗泽南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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