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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章 平安乐土

        时势造英雄,百余年的战国乱世之中,全日本六十六国,豪强林立,仅可称为“战国大名”的便不下二百家。以强兼弱,以大并小,到了晚期,逐渐缩减为不足百家势力,这就给织田信长芟夷群雄、一统日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最后的长筱



        武田信玄病殁之后,秘不发丧,对外宣称重病退隐,而传位给孙子竹王丸,竹王丸年纪尚幼,便准其父诹访四郎胜赖归宗,担任后见。传说信玄临终时嘱咐胜赖,要将自己的死讯密而不发,同时三年内不要对外侵攻,以免穷兵黩武,为人所趁。但是年轻气盛的胜赖把父亲的遗言当作耳旁风,掌权后依旧屡屡兴兵西进,天正二年(公元1574年)二月,经岩村口杀入美浓,攻克了明智城,六月又攻陷德川氏辖下的高天神城。

        天正三年(公元1575年)四月,武田胜赖亲自统率大军南下,准备发兵攻打三河,完成父亲信玄上洛的遗愿。一万五千大军出美浓岩村口,二十一日进入三河国,进而包围了只有五百守军的长筱城。

        捉襟见肘的德川家康再度向织田信长求救——这次,信长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帮助这个一向恭顺的盟友了。五月十四日,织田信长、信忠父子统率三万大军进入三河国,开至冈崎城。此时在长筱方面,武田军已经攻入三之丸,并尝试派金掘众挖地道侵入本丸,守将奥平贞昌派家臣鸟居强右卫门潜出重围向德川家康求救。

        十四日深夜,鸟居强又卫门从排水沟爬出长筱城,随即顺着因梅雨季节而水位暴涨的泷川,向下游漂了四公里远,才在雁峰山上燃起狼烟,通知长筱城中,自己已经安全潜出。十五日,在冈崎城中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织田信长决定放弃适于大军决战的广阔平原有海原,选择狭长的设乐原作为进军方向,而鸟居强又卫门也恰在此时赶到了阵中。

        在禀报了长筱城的危急局势以后,鸟居强又卫门不肯留下,匆匆返回,并在尝试潜入城中时终于被武田军捉获。此时武田胜赖已对这座小而坚固的长筱城感到极度愤恨和烦躁,他威吓强又卫门说:“通知城中救援不会赶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奔跑了一夜,又饿又累,浑身是伤的强又卫门勉强答应了。

        然而,当鸟居强又卫门被捆绑在木架上,立在泷川对岸,遭监视的武田军催促、喝骂时,他却扯开喉咙大喊:“我已经在冈崎城见到了主公和织田公,织田公带来了数万大军,很快就会消灭敌人,将大家解救出去的。请再坚持一下,一定要再坚持一下!”立刻,他就被乱矛攒刺而死。

        就这样,长筱城兵的战意因援军即将赶到而变得更为高涨,抵抗也更为勇猛。万般无奈的武田胜赖只得放弃围城,主力转向西面,迎战正在设乐原布阵的织田和德川联军——激烈的长筱合战就此拉开序幕。

        长筱合战,对于武田胜赖来说,是一幕不得不出演的悲剧。他以外姓回归本宗,担任家督后见,威望不足以服众,面对其父武田信玄留下的诸多骄横的老将,必须打赢一场决定性的战役才能使自己的宝座稳如泰山,为此他只能屡屡发兵东进,寻找与织田、德川决战的机会。然而此时织田信长已从畿内乱局中腾出手来,统率数万大军支援德川家康,相比之下,武田军兵力既寡,士卒也因顿兵坚城长筱之下而日显疲惫,从纯军事角度来说,胜赖实在应该退兵,但从政治影响来考虑,他却可悲地不得不经此一战——只要一退,立刻威信扫地。

        究其根由,如前所述,并没有一家战国大名真正完成了领国一元化的改革,改革进程总是磕磕绊绊,进两步、退一步。即以武田家而论,武田信虎时代即通过武力压服甲斐国人,把很多半独立的家族或者灭亡,或者纳入自己的统治体系中来,然而家臣们仍有力量联合起来将其放逐。

        武田信玄初继位时,家中权柄都掌握在“两职”也即板垣信方、甘利虎泰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仍是主弱臣强的局面,“两职”既有能力放逐信虎,也必然有能力废黜信玄。直到二将在上田原战殁,其后人虽然得以继承“两职”,但板垣信宪旋遭放逐,甘利昌忠的权力也大大缩水,信玄才终于真正成为一言九鼎的统治者。

        等到如今信玄故去,当主幼小,武田胜赖只是“后见”而已,好比重臣联席会议的主席,旧将虽皆故去,信玄所一手提拔起来的新将个个战功赫赫、威望素著,非胜赖所可以压服者也。武田家中结构就此再度趋于松散,自然向心力也要大打折扣——信玄遗命胜赖勿战,而胜赖又岂敢不战?

        据说,武田军中诸名将,比如山县昌景、马场信房(信春)等人从家族利益考虑,均认为以避战退却为最稳妥的方案,然而武田胜赖在亲信长坂钓闲斋、迹部大炊助的支持下,却在长筱以西的鸢之巢山等砦留下部分兵马,主力迎着织田、德川联军西进,笔直杀向设乐原。

        设乐原北有太山,南有丰川,中夹宽为两公里的平地,织田军就在这一地域,凭借浅浅的连子川,在西岸布阵。此外织田信长还在连子川岸边修建起数道防马栅——这种种布置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最大限度地削弱闻名天下的武田骑马武士的突击力。

        为了引诱武田军出击,织田信长还考虑让重臣佐久间信盛前往诈降,而德川家臣酒井忠次则提出,派小股部队绕路奇袭鸢之巢山,定可解长筱之围。信长当时加以断然拒绝,至夜却突然密令酒井忠次率两千三河精兵,并己部五百铁砲手,趁夜色秘密南渡丰川,东进奇袭鸢之巢山。

        战斗在五月二十一日清晨六时展开,武田军利用骑兵优势,对织田和德川的设乐原阵地展开了汹涌的一波又一波的强大攻势。首先是左翼先锋、打着黑底白桔梗旗的山县昌景队攻击德川军,然后是中央先锋内藤昌丰队攻击织田军泷川一益部,右翼先锋马场信房队攻击织田军佐久间信盛部。

        上述三支驻守在防马栅附近的联军长柄(长柄枪)部队一遭到武田军攻击,立刻收缩回到防马栅后面。而几乎同时,预先布置在栅后的三千支铁砲齐声鸣响,武田军先锋伤亡惨重,被迫退回,换由第二阵继续冲锋。同时,武田胜赖还命令山县队残部从连子川下游迂回到德川军侧面,杀入突出在防马栅外的德川先锋大久保七郎右卫门忠世与其弟治右卫门忠佐阵中。大久保兄弟英勇奋战,与武田军前后进退拉锯达九次之多。

        武田军第二阵由武田胜赖的叔父逍遥轩信廉,以及小山田信茂等将统率,在连射的铁砲面前,同样铩羽而归。然后是第三阵,主力为上野国有“赤武者”之名的小幡队,大将小幡上总介信重身先士卒,却落得个中弹丧命的下场。德川军石川数正、榊原康政、内藤正成、本多忠胜等将率两千步兵趁势从防马栅内冲出,追杀残敌。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武田胜赖却仍旧执迷不悟,发动了第四次自杀性的进攻。第四阵由武田典厩信丰(武田信繁之子)等将统率,都穿黑甲,打着黑色旗帜——就在此时传来了鸢之巢山被酒井忠次奇袭攻陷的消息。

        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激战,因为马场信房、内藤昌丰、穴山信君等名将的奋战,武田军已经突入织田、德川联军阵中,连续破坏了两道防马栅。但因为地面杂草丛生,坑洼不平,并且堆满了尸体,他们很难快速集结力量,扩大战果。战至下午一时左右,鸢之巢山失陷、后路被断的消息使武田军士气崩溃,名将山县昌景首先中弹战死。

        织田信长准确把握战机,命令全军从防马栅后杀出,开始最后的总突击,德川军也从侧面展开夹击攻势。武田氏名将纷纷倒在设乐原上,除小幡信重和山县昌景外,还包括横田备中守纲松、真田源太左卫门信纲、真田兵部昌辉、土屋右卫门昌次、高坂源五郎昌澄等数十人。

        大败亏输的武田军向凤来寺方向奔逃,联军从后追杀,内藤昌丰于途中战死。马场信房亲率三十骑殿后,在猿之桥边目送武田胜赖安全离去后,自杀性突入敌阵,枪挑织田军四五将下马,然后壮烈牺牲。

        武田信玄毕生以顽强敢战的家臣团自傲,他曾经说过,坚城并不可恃,人才才是最重要的——“人是城,人是砦,人是垣”。经过长筱合战,武田氏无数名将战死沙场,信玄亲手组建的家臣团濒临崩溃,存者无不离心背德,甲斐武田氏就此日薄西山,逐渐走向灭亡。

        

巨城安土



        作为一名划时代的征服者,织田信长身上笼罩着颜色各异的种种迷雾,无论是他的善政、他的革新,还是他的暴虐、他的杀戮,都通过民间口耳相传,甚至后人的诸多追记,被加以无限度地扭曲和放大。

        比如信长少年时代的特立独行,比如“桶狭间之战”由突袭而变为奇袭,比如真伪难辨的火烧比睿山……“长筱合战”也是如此,后人往往评论说信长彻底革新了战斗方式,变冷兵器决胜为热兵器决胜,集中三千支铁砲轰击武田骑马武士,乃是战役取胜的关键。还有传说,信长发明了铁砲的三段式战法,并将之运用于“长筱合战”之中。

        所谓三段式战法,是因为老式火绳枪射速很慢,射程也近,在骑兵从射程外冲至铁砲手面前的这一段时间内,即便熟手也不过最多能够发出两弹而已,完全不足以阻遏骑兵前冲之势。故此将铁砲手分为前、中、后三排,一排射击,另两排则清膛、填弹或者瞄准,如此循环往复,可保证射击不间断,给敌军造成最大的杀伤。

        另一说,则是后两排在清膛、填弹以后,仍将铁砲交予第一排铁砲手发射,所产生的效果是相似的。

        正因为从来未曾遭遇过这般组织射击的方法,因而本身对于铁砲这种新式武器并不生疏的武田胜赖,仍敢于派遣骑马武士从正面突击有铁砲手布列的织田、德川军阵,这才导致最终的惨败。

        然而,由信长侧近太田牛一所撰写的第一手资料《信长公记》中,却并没有在长筱运用三段式战法的记载。并且,有关铁砲集群使用和三段式战法的最早记载,更在长筱之前,运用者是本愿寺麾下杂贺、根来等擅长使用铁砲的雇佣兵集团。若说信长从与这些集团对战的过程中学到了三段式战法,并将之运用到长筱战场上,只是太田牛一漏记了,尚有可说,但说发明者是信长本人,那便彻底是后人的美化了。

        “长筱合战”中,织田、德川联军的铁砲手确实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但这未必是制胜的关键。前有示敌以弱,又利用地形抢先布下阵列,后有奇袭鸢之巢山,断敌后路,加上织田、德川联军数量原本便比武田军占优,即便没有铁砲齐射,最终的胜利者仍然会是织田信长吧。

        再说“长筱合战”的前一年,越前再起动乱,织田信长所任命的守护代桂田长俊(前波吉继改名)遭到弑杀,凶手是同为降将的富田长繁和加贺一向一揆。加贺一向一揆曾长年与朝仓氏征战不休,因为旧仇甚于新恨,在织田信长对朝仓氏用兵的时候,加贺本愿寺就站在了信长一边,从而于战后获得了在越前发展信徒的合法地位。因为桂田长俊在越前横征暴敛,越前九头龙川附近国人一揆和一向一揆蜂起,与富田长繁南北夹击,桂田长俊不敌败死。

        此时织田信长正在为武田胜赖而头痛,于是当富田长繁写信说自己并无叛意的时候,他也就顺水推舟,给了对方越前守护代的职衔。可惜长繁也同样不得人心,北陆一向宗总大将下间赖照和军师七里赖周趁机潜入越前,随即召集一向一揆十三万大军包围了长繁的主城府中。长繁出城逆击,大破敌军,但在追击过程中被不满的部下暗杀,一向一揆随即控制了整个越前国。

        于是,在长筱击败武田胜赖以后,织田信长率军再征越前,朝仓氏旧臣纷纷响应,一路势如破竹,一向一揆势分崩离析,很快就遭受到大屠杀的凄惨命运。据说越前各一向宗寺院的主持都被织田军搜出处以磔刑(绑于木架上以长矛攒刺),参与暴动或被怀疑参与暴动的百姓则全被斩首,前后有三到四万人被杀死,越前几乎变成“血国”。

        战后,织田信长增筑北庄城,以重臣柴田胜家为城主,并将越前八个郡作为胜家的封地,剩余的大野郡封给金森长近和原长赖,府中周围两郡封给佐佐成政、前田利家和不破光治——人称“府中三人众”——作为胜家的与力(副手),全权委托北陆战事。

        这是织田氏第一个军团——北陆军团——组建的开端,然而军团长柴田胜家所获得的权力并不完整,织田信长留下了九条法规来约束他的职权范围,胜家等人依旧牢固地置留在织田氏统一的政治架构中。这与旧时代的分封制度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后来德川幕府在其基础上建立了完整的诸侯管理体制。

        翌年为天正四年(公元1576年),元月,织田信长命令丹羽长秀在近江国安土山上修筑一座前所未有的宏伟城堡,作为自己新的主城。这座安土城先后修建了三年,至天正七年(公元1579年)正月方才完工,它是织田氏政权的标志,也是“安土时代”名称的来源。

        安土有“平安乐土”之意,安土城构造极其雄伟:城与丘陵东西相连,西北有安土山;城郭建于突出琵琶湖面的小半岛上,三面围以湖水,因奥岛、伊崎岛而与琵琶湖分开,成为方圆二里许的内湖。城内分本丸、二丸,均建于中央丘陵之上,后面则为长方形的天守阁(石基木建的高峻城堡,产生于战国中期)——信长改变了天守阁的旧名,而呼之为“天主台”。这与其说他是亲近天主教,不如说他是自命为日本的“天主”,将以此城君临天下。

        四月,织田信长再度对本愿寺用兵,派遣荒木村重、细川藤孝、明智光秀和塙(原田)直政四将从海陆两线展开进攻。本愿寺中此时也集结了上万兵马,面对汹涌而来的织田军,以铁砲和弓箭顽强抵抗。织田军不敌退却,信长的爱将塙直政命丧荒野。

        塙直政之死使织田信长大为恼怒,立刻亲往前线,统率三千精兵,冒着来自敌方雨点一般纷飞的枪弹,杀开一条血路,攻克四天王寺,追击到城户口,斩杀石山军两千七百余人。本愿寺方被迫收缩阵线,于是信长就在石山四周构建起十余座城堡,命佐久间信盛、松永久秀、水野信元等将守备,意图切断外援,将敌人困死、饿死。

        然而织田信长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打破了,在显如上人和足利义昭的请求下,中国地区最大的势力毛利氏派遣水军前往增援石山本愿寺,并运送粮草物资。毛利水军主要由濑户内海贼大名三岛村上氏(因岛、来岛和能岛),以及儿玉、粟屋等直辖船团组成,巨大的战船足有七八百艘之多。

        面对强敌,负责警护水面,阻断本愿寺外援的织田方将领真锅七五三兵卫、沼野传内等人匆忙率各色战船三百余艘前往迎战,这就是“第一次木津川口海战”。在众寡不敌的战斗中,无数火矢和焙烙玉(火药球)落在织田水军头上,毛利水军在付出很小的代价后,便将织田水军击灭,真锅、沼野等将全部战死——对本愿寺的包围圈就此被撕裂了。

        

再建包围网



        室町幕府的灭亡虽有事实,却无名义。倘若当朝廷暗示授予织田信长征夷大将军的名号的时候,信长欣然受之,则新的织田幕府将会开创,旧有的足利幕府自然烟消云散。然而信长似乎非常反感这种旧式的统治架构,并无开创幕府之意,于是对于疏远甚至敌对信长的势力来说,室町幕府仍然存在,足利义昭仍然是名义上的武家共主。

        也就是说,当幕府所有在畿内和周边地区的御料地都被织田信长没收,足利义昭本人也被流放到其妹婿三好义继的河内若江城以后,这位往日的将军大人已经丧失了所有实力,但仍然保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他再没有力量聚集兵马,向信长竖起反旗了,但仍然可以一如既往地四处送信,哀告求援。

        尤其时隔不久,三好义继与信长的关系恶化,信长要求足利义昭返京遭到拒绝,足利义昭随即摆脱了信长控制,迁往纪伊国兴国寺。天正四年(公元1576年),他更干脆乘船远渡去了备后国的鞆之浦——此处乃是关西霸主毛利氏的领地。

        于是,以义昭为中心,本愿寺、毛利、上杉、后北条等势力结合起来,第二次织成了一张强大的包围网。

        且说毛利元就于弘治元年(公元1555年)通过“严岛合战”杀死了强敌陶晴贤,随即命三子分道直进,很快就灭亡大内家,吞并了防长两国。其长子、家督毛利隆元还将军势伸入九州,在丰前门司城大破丰后守护大友义镇。

        转过头来,毛利氏又东进与尼子氏争夺石见诸豪族的支持。永禄三年(公元1560年),正亲町天皇即位,因献纳继位费用之功,毛利元就被封为陆奥守,隆元封大膳大夫,元春封骏河守。同年,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促成毛利、尼子两家和谈,并赐隆元安艺守护职。十二月,正当壮年的尼子晴久去世了,其子义久继承家督之位。

        此后三年,毛利氏东击尼子,西战大友,虽然仍是两线作战,但强弱胜负之势却与灭亡大内氏以前全然不同了。最终,在足利义辉的调解下,毛利元就与大友氏和睦,为隆元之子幸鹤丸和大友义镇之女商定婚事,毛利隆元更获幕府赏赐备中、备后、周防、长门四国守护职。

        停止了西方战事的毛利元就倾全力向东,先后取下白鹿、江尾等重镇,击破尼子伦久(义久弟)、龟井秀纲的援军万人,最后团团围住尼子居城月山富田。这场围城战打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尼子义久中了反间计,杀死老臣宇山久兼父子,导致军心混乱,局势才一发不可收拾。永禄九年(公元1566年)十一月,义久兄弟出城降伏,随即被送往安艺高田郡圆明寺幽闭起来——东中国地区曾经的第一豪强尼子氏就此灭亡。

        其间在攻打名将松田诚保驻防的坚城白鹿城的时候,毛利氏当主隆元突然去世,享年四十一岁——传说他是被人毒死的。于是,毛利元就临时离开战场,回到吉田郡山城,为隆元十三岁的遗子幸鹤丸举行正式的元服仪式,并确定他为新的一门总领。幸鹤丸获得将军足利义辉赐字,取名为少辅太郎辉元。

        此后数年,北九州战火再开,并且毛利氏南下将势力伸向伊予。仿佛一位英雄已经度过了他最辉煌的青年时代,现在的毛利氏,只是缓慢而稳固地成长,过去的强大扩张态势,已经逐渐消失了。

        就在这种背景下,尼子氏在山中幸盛等人的扶持下一度复兴。山中幸盛,通称鹿之介,乃是尼子氏谱代重臣山中三河守满幸之子。鹿之介十六岁的时候初阵,杀死了山名家勇将菊池音八,威名大盛。永禄八年(公元1565年),鹿之介年仅二十一岁,毛利氏的尼子侵攻战开始了,毛利军总兵力三万五千,势如破竹,包围了尼子居城月山富田。

        据说毛利方勇将品川大膳立马饭梨川边,看到一名身着赤丝威大铠、头戴鹿角胁立兜的武将在对岸驰骋,于是放声挑战。来将正是山中鹿之介,他大喝一声,接受了一骑讨,拔刀绕水来斗。品川大膳弯弓发箭,被鹿之介躲过——四周军兵齐声吆喝:“使用弓箭,何等的卑怯!”大膳于是抛却弓箭,提刀来迎。二人你来我往,反复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最后全都下马掷去太刀,以短刀“组打”。大膳先是占了上风,把鹿之介压在身下,但很快就被对方巧妙地扳回了上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短刀插入大膳的腹部。

        山中鹿之介割下品川大膳的首级,大喊道:“今天,出云的鹿杀死了石见的狼(大膳名为狼之助胜盛)!”尼子阵中欢声一片。这段故事记载于《云阳军实记》中,鹿之介的勇名从此响彻整个中国地区。

        然而,一将的勇斗无法挽救家族的灭亡,月山富田城终于陷落了,山中鹿之介流浪到京都东福寺,出家当了和尚。传说他对着家传的三日月鹿角兜发誓,宁愿天降七难八苦到己身,也要复兴尼子家。永禄十二年(公元1569年),鹿之介召集了各地流亡的尼子旧臣,拥立新宫党孑遗孙四郎胜久为主,在出云忠山再度举起四目结(尼子氏家纹)的旗帜。一个月后,他更收复了月山富田城。

        翌年二月,吉川元春统率一万四千大军再次包围月山富山城。鹿之介以七千兵在城南布部山与战,大败而走末石。元春攻克富山,再取末石,鹿之介孤城难守,被迫出降,遭到幽禁。

        初次起兵虽然失败了,但是山中鹿之介的决心并未因此动摇,他用诡计脱出囚禁,逃往近畿,暂时依附于织田信长。信长称赞鹿之介是真正的武士,赏赐名马四十里鹿毛,支持他回家乡去再和毛利氏捣乱。

        几乎同时的元龟二年(公元1571年)六月十四日辰刻,毛利元就因为食道癌,病殁于吉田郡山城中,享年七十五岁。此后毛利氏就在毛利辉元的统治下,由辉元两位叔父——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为辅佐,缓步向东扩展势力,终于响应足利义昭的号召,加入了第二次织田包围网。

        

御馆之乱



        毛利氏与织田氏相距遥远。虽然毛利已在中国地区称霸,但在东中国与畿内西部,尚存在着数十个大小势力,首鼠两端,左右摇摆,毛利无法在短期内派发大军将之彻底扫平,进而与织田接壤,故此只能通过水路,不断向石山输入军粮,支援本愿寺的抗战。

        然而在畿内的东北方向,却有一支与织田相接壤的庞大势力,在得到足利义昭的求援信以后,开始调动兵马,策划上洛——那便是号称“北陆的守护神”的上杉谦信。

        战争始于天正四年(公元1576年),上杉谦信在吞并越中后,又统率大军攻入能登国,基本将其平定,唯余坚城七尾久攻不克。翌年三月,谦信退回主城春日山,能登守护畠山氏重臣长续连暗通织田信长,夺回了被上杉氏吞并的熊木、富木等城。七月份,上杉谦信再度发兵一万五千来攻,十七日于天神川原列阵,长续连一族的长连龙派人向信长求救。九月十八日,织田氏北陆军团的柴田胜家统率丹羽长秀、池田恒兴、佐佐成政、前田利家等部共四万八千大军,越过加贺手取川,准备救援能登七尾城。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向内争不断的畠山家,却突然倒向了上杉谦信。畠山氏重臣游佐续光和温井景隆认为织田军无法战胜“越后之龙”,提出降伏于上杉氏,在遭到长续连驳斥后,干脆发动政变,把长氏一族百余人全部诛杀,然后打开了城门。

        闻听七尾城已经落入敌手的织田军匆忙后退,但适逢天降暴雨,手取川水位猛涨,困于河滩上待渡的部队遂遭到越后骑兵的奋力突击,损失千人,其中半数是溺水而亡。手取川之战后,上杉谦信彻底吞并了能登国,织田势力则缩回加贺。

        传说上杉谦信在此次征讨能登的战斗中,曾经写下过一首汉诗:“霜满军营秋气清,数行过雁月三更,越山并得能州景,遮莫家乡忆远征。”诗中充满了迟暮之意,可见这位名将的来日无多了。

        北陆地区在冬天经常会降下大雪,行军不易,因此上杉氏主力往往秋来冬去,不能持久。这一年,败退的柴田胜家也拣到了这个便宜,上杉谦信于十二月份回归春日山城,不再对敌人穷追猛打。第二年春天,雪化冰消,这位名将召集了包括后北条氏在内的数万大军,正准备再次发兵西进,直取洛中之时,却因为脑溢血而暴毙在厕所中——享年仅四十九岁。

        据说上杉谦信因为虔信佛教,毕生没有娶妻,当然也就没有儿子,他过继了几个孩子作为养子,到他去世后,最有继承资格的共有两人:一是上杉景虎,本是北条氏康的七子,名为北条氏秀,一度被送到武田家当养子兼人质,后来甲相交恶,随即越相同盟,氏康就又把这个可怜的孩子送到了上杉家。谦信非常喜欢这个养子,把自己的原名“景虎”都赐给了他。

        另一个养子,则是坂户城主上田长尾政景和谦信之姐仙洞院所生的上杉喜平二景胜。据说谦信临终前,遗命将越后守护与长尾氏一门总领之位传给景胜,而让景虎继承上杉家名和关东管领。然而他才一咽气,景胜就先下手为强,以父亲的遗言为名迅速控制了春日山城的本丸、金库和武器库。上杉景虎挥兵与战,遭到惨败,被迫逃出春日山,进入山内上杉宪政隐居的御馆城。

        消息传到小田原,上杉景虎的亲兄长、后北条氏家督北条氏政想要派兵救援,可是相隔崇山峻岭,远水难救近火,于是他请求甲斐守护武田胜赖出兵。胜赖一开始答应了后北条氏的请求,但随即被上杉景胜以献上部分领土和黄金一万两的条件说服,转而支持景胜,还将其妹菊姬嫁与景胜为妻。氏政无奈,只得派兄弟氏照、氏邦领兵,会合景虎派的上杉氏大将北条高广等部,千里迢迢杀入越后。

        到了次年二月,天降大雪,已经攻克数座越后城池的后北条军为大雪所阻,行动迟缓,上杉景胜趁机对御馆城发动了总攻击,上杉景虎方大将上杉景信和北条景广(高广之子)战死。三月十七日,御馆城被攻破,上杉宪政也在前往春日山城调解的途中莫名其妙地遭到刺杀。于是上杉景虎穷途末路,被迫切腹自尽。

        经此“御馆之乱”,上杉景胜继承了乃父谦信的事业,但他却再也拿不到关东管领的职权了。尤其越后近半的国人领主,甚至包括上杉谦信的旗本神余一族等全都站在景虎一边,陆续被景胜剿灭,上杉家因此实力大损——史称“御馆之乱”。

        考究胜负根由,是因为景虎派虽然实力强大,却势力分散,乃为反感景胜上台的豪族、旗本主动聚合在一起,很难统一指挥。与之相比,景胜派初期处于弱势,但一则先下手为强,二则说服了武田为其盟友,最关键的,是在于景胜拥有牢固的家臣团作为基本盘。

        越后长尾三家,势力最强的是谦信出身的三条家也即守护代家,谦信本人的旗本就是这一家族的主要力量;其次为上田长尾家,也即上杉景胜出身的家族;第三为谦信舅家古志长尾家——上杉景信即为此家家督、谦信之舅,本名长尾景信,受赐上杉苗字。

        上田长尾政景虽然迎娶了谦信的胞姐为正室,却曾经拥护与其妻并非一母所生的晴景,而反对谦信入主春日山城,几乎是越后国内最后一个被迫降伏于谦信军门前的势力。但当他降伏以后,却不但深得谦信看重,并且保留了相当大的自主权。可以说除春日山城以外,上田长尾家乃是越后国内最为强势的家族。

        景胜以上田长尾家督之身,又成为谦信的养子,成为谦信去世后两名继承人之一,无疑标示着上田家将替代守护代家执掌整个越后——这正是谦信的旗本全都拥护缺乏足够实力的景虎,而反对景胜的主要缘由,也是景胜在上田众的忠诚辅佐下最终赢得胜利的重要原因。

        后事的发展正如谦信旗本众所担心的那样,景胜一坐稳了上杉家督之位,上田众立刻鸡犬升天,其侧近狩野秀治和小姓出身的樋口兼续(后改名直江兼续)并为家中执政,并在“御馆之乱”后大肆改易、削弱景虎派臣僚,加封上田群臣。这一方面使得领国一元化的进程比之谦信时代更进一大步,但同时也引发了很多豪族的不满,导致了随后的“新发田之乱”。

        趁此良机,织田方的柴田胜家发兵攻入能登和越中,织田信长也把流亡在京都的神保长住等越中豪族派回本国,让他们号召旧部恢复被上杉氏侵吞的领地。上杉氏被迫全面收缩,织田政权的北线就此稳定下来。

        

铁甲船诞生



        第一次木津川口海战结束后,为了重组对本愿寺的包围,天正五年(公元1577年)二月,织田信长亲统大军南下征讨纪伊的杂贺党。杂贺地区聚集着许多闻名遐迩的忍者武装集团,同时也是日本三大铁砲产地之一,长年来与石山本愿寺互通声气。织田军数次进攻本愿寺,都在杂贺党的铁砲面前吃过大亏。织田信长希望可以通过征服杂贺,斩断本愿寺显如的一条臂膀。

        杂贺的根来寺暗中与织田信长联系,愿为内应,信长于是整军前往。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土桥平次、铃木重意(杂贺孙一)、冈崎三郎大夫、松田源三大夫、宫本兵大夫、岛本左卫门大夫和栗村二郎大夫等七名杂贺首领联名签署誓书,表示臣服于织田氏。

        天正六年(公元1578年)十一月六日,爆发了“第二次木津川口海战”。为了重组对石山本愿寺的包围圈,为了击败毛利水军,控制濑户内海,其实在去年“第一次木津川口海战”败退后,织田信长就下令九鬼嘉隆在伊势湾建造六艘巨大的新式战船。九鬼氏本是志摩国豪族,拥有强大的海军力量,还曾经作为倭寇的一部分,侵扰过我国东南沿海,因为船上习惯打着“八幡大菩萨”的旗帜而被称为“八幡水贼”。九鬼嘉隆是在遭到伊势国司北畠氏进攻时,经泷川一益介绍臣服于织田信长的。

        本年六月,这六艘巨大无比,外包铁皮,配有摇橹六十支,内置大筒(火炮)三门、中筒(大火枪)二十四支、小筒(火枪)六十八支的战船终于完工了,被称为“铁甲船”。由泷川一益的一艘安宅船(大型战舰)为向导,七舰组成的船团顺风离开熊野浦,驶向濑户内海,首先在和泉淡路冲击败本愿寺的水军,然后在堺港停泊。

        堺在战国时代的日本,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堺港位于濑户内海西岸,最初重要性远不及尼崎、兵库等港口,但“应仁之乱”以后,细川氏统治此地,将它作为勘合贸易的基地,这才逐渐繁荣起来。除对外贸易外,堺也以刀剑、绢织物、漆器和铁砲生产闻名全日本,成为周边封建大名垂涎的一块肥肉。

        在反抗封建大名的横征暴敛过程中,堺逐渐由门阀豪商组织起独立的管理机构,征召雇佣兵保卫城市,并且统一向封建大名交涉和缴纳赋税,变成了一座自由都市。耶稣会士伽斯巴尔在参观过堺以后,曾称其“富庶而和平,像意大利的威尼斯那样实行自治”。

        这般自由都市,在战乱中的日本,并非独堺一座。永禄十一年(公元1568年),织田信长击败名义上统治堺的三好氏,为了将此地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下令堺的管理机构交出矢钱(军用金)三万贯,遭到拒绝。信长准备动用武力征服,堺遂联合另一享有自治权的都市——摄津的平野,合兵抵抗织田军的进攻。

        经过武力压迫和政治威胁,到永禄十二年(公元1569年),织田信长终于迫使堺屈服,承认他的唯一宗主权地位,并按一定数额缴纳赋税。信长控制堺市与堺港,大大充实了织田氏的军费和武器来源,而深通谈判之道的堺的豪商们,比如千宗易、今井宗久等人,也为信长和平统一许多地区,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因此,铁甲船团就以堺港为据点,频繁出击,配合陆军再度把本愿寺团团包围起来。十一月六日,毛利水军再度向本愿寺运送军粮,组织了由六百余艘大小舰船组成的大船团,来到木津川口。得到消息的九鬼嘉隆急忙率铁甲船团迎战,两军从早晨六时一直恶战到近午——这就是“第二次木津川口海战”。

        铁甲船虽然规模巨大、防护严密,又配有相当数量的新式火器,但终究数量有限,要直接面对数百艘敌船,胜算是相当渺茫的。九鬼嘉隆看清了这一点,指挥船团尽量不与敌船靠近,而只远远地以大筒和铁砲轰击。毛利水军火箭如雨,却根本无法射穿覆盖在敌船体外的厚厚铁甲,而因为距离不够,手抛焙烙玉也根本无法伤敌。就这样,嘉隆顺利地将毛利水军击败,血洗了“第一次木津川口海战”的败战之耻。

        纵横濑户内海十数年的毛利水军大败亏输,这对毛利氏和本愿寺两方都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对织田信长威信之上升,也起了相当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从此本愿寺外援断绝,困守孤城,支撑到天正八年(公元1580年)四月,终于被迫答应织田信长提出的屈辱的和议。在朝廷特使近卫前久、劝修寺晴丰等人的安排下,显如上人写下誓书,宣布停止对织田信长的抵抗,净土真宗放弃根据地摄津石山,以及北陆的加贺,前往他处和平传教。

        显如上人随即离开本愿寺,遁往纪伊的鹭森隐居,其子本愿寺光寿(教如)仍然不舍这座本寺,但坚持到当年八月,终于还是被迫离开。名虽和睦,其实本愿寺势力等于彻底向织田信长缴枪,表示臣服,持续十一年的石山战争就此落下帷幕。

        

番外篇 茶道和武士



        茶道是日本所独有的文化艺术形式(中国茶很少称之为“道”,而相关茶的文化和艺能,亦与日本的茶道截然不同),包含有佛教、儒学、建筑、书画、雕刻、礼仪、插花、烹饪、陶器、竹器等非常丰富的内容。我国的饮茶习惯传到日本以后,经过唐代的茶饼煮饮法、宋代的末茶冲饮法和明代的叶茶泡饮法三个阶段的影响,到了室町幕府时代,在村田珠光等名家的倡导下,日本终于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茶道艺术。

        日本茶道的主体是末茶冲饮,室町中后期从民间逐渐走向武士家庭,战国时代许多著名武将都同时也是茶道爱好者,甚至是所谓的“大茶人”,比如织田有乐斋(织田信长之弟)、丰臣秀吉、荒木道熏等等。当时最著名的茶道宗师是千宗易(利休),他开创了千家流的茶道艺术。千宗易的门人弟子很多,其中最著名的是“利休七哲”,即蒲生氏乡(赋秀)、细川三斋(忠兴)、濑田扫部(伊繁)、芝山监物(宗纲)、高山右近(重友)、牧村兵部(利贞)和古田织部(重然)。其中蒲生赋秀是织田信长的女婿,细川忠兴是织田家大将细川藤孝之子,高山重友是摄津豪族,原从属于荒木村重,古田重然也是织田信长的家臣,都是当时著名的武士。

        喜欢茶道的武士,往往以收集名品茶器为乐,包括茶碗、茶釜、茶入(装茶末的小罐子)、茶杓、茶筅(搅拌茶汤的竹器)等等,甚至还包括举行茶会所必备的周边器具,比如花入(花插)、香炉之类。织田信长、松永久秀、明智光秀、佐久间信盛等都算不上是大茶人,但他们的收藏品却相当可观。这些茶器部分是名家所做,大部分则其本身的艺术价值并不见得很高,往往因为由名家用在某场著名的茶会上,就此附着于茶道艺术的价值,才骤然身价百倍。

        既然饮茶成为风雅之事,收集茶器成为流行之事,那么战国武将们就往往赏赐部下茶器,比赏赐金银、刀剑甚至领地更能使部下欢欣鼓舞,认为是莫大的光荣,这也算是一种独特并且奇特的文化现象吧。

        从属于六角氏,1568年六角灭亡后没落先后从属于足利氏、织田氏、丰臣氏,江户幕府时代家族分裂,嫡流为幕府旗本原从属于三好氏,后归从织田氏,1577年因反叛被织田信长所灭先后从属于织田、丰臣氏,江户幕府伊贺上野藩1580年向织田信长妥协,势力散去原从属于池田氏,1571年直属织田氏,1579年因反叛被织田信长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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