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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恨你

        他一怔,脸色发白,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神色,语气冷淡地说:“这似乎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吧。”

        我笑得越加灿烂,回道:“十皇子这么说就不对了。奴兮做为妹妹关心姊的终身大事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他却并不一味地和我纠缠,一副无视我的样子。

        但是他离开时语气不无鄙夷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你比不上你姊,有时间你真该学学什么叫妇德了!”

        我怔忡在原地,没想到还有偏爱姊的人!

        我忘记了当时听到这话是何种感觉,但却是在那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即使美丽如我,也无法让任何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原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征服一切。

        我与权禹王之间多是暧昧不明,我有时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可是旋即又自我否定了,因为他从未向我许诺过什么。

        当我亲耳听他说要娶我是缘于半个月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瑾德妃薨逝了。

        我虽早已看出瑾德妃身体已经不很乐观,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许是因为晴肜帝姬的出嫁使她过于心伤加重了病情吧。

        那天的天气阴沉得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看见大片的乌云从东边滚滚而来,风儿起了,似乎要下暴雨了。

        我急急忙忙地要赶回小雅斋,从沁春媛经过时竟无意中瞥见了权禹王。

        他坐在沁春媛的秋千上,将头埋于双臂之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高健的身体坐在小小的秋千上,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可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阵狂风卷过,将树枝吹得左右摇晃,他纯白的袍角也被吹得起起落落。

        有一条绣帕从他的身下掉落,被风儿吹起像蝴蝶一般抛向半空,又无力地飘落在我的脚下。

        我弯腰拾起,看见边角上绣有“瑾德妃”的字样。

        我轻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把绣帕给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竟有些发红。

        他伸出手接过,复又压下了头。

        我略有尴尬地站在那里,觉得有些无趣,转身要走。

        可是却被他从后面一下子拉住了手腕,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别走,奴兮。”

        “别走,留下来陪陪我。”他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我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的眼神仿佛蒙上了秋晨的雾气,显得前所未有的悲伤。

        他艰难地开口说话,像是对我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姊……乙姬她,真是……母妃逝前在病榻上口口声声呼唤她的名字……她也不来看望一眼……说什么出家人不问尘世……”

        说完他苦笑了一下,笑得无比苦涩。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我说起他的家事,也从未想过一向镇定的他竟有这般的表情。

        我的心动了一下,因为他的哀伤而哀伤,又从心底泛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无比的柔软却又强烈。

        如此希望能宽慰他,能鼓励他,希望他能不这般的悲伤。

        “可是还有奴兮,还有奴兮在看着亲王……”我脱口而出。

        他吃惊地抬头看我。

        我也猛然发现自己的话有多么冒失可笑,真是自作多情了呢……

        “不,刚才……”我掩饰着,说完便想逃走。

        “奴兮,嫁给我吧。”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走出三四步后传来。

        我愣在那里,睁大眼睛,无法置信般回头看他。

        他依然坐在秋千上,双手交握,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嘴唇抿得很紧,脸上的表情是庄重的而不似在开玩笑。

        我听了这句话却没有预料般的欢快,我只是轻声问:“为什么?”

        如果只是从我这儿寻求慰藉,我不要。

        他咧了咧嘴,复又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道:“对啊,为什么呢……可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抬起哀伤的眼睛看我,“这样不够么?”

        我走到他跟前,看着他。

        他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厚实有粗糙的纹路,有坚实的力量传来。

        “我虽不能给你正室之位,但以后必定真心对你……”

        我摇了摇头,不是不在乎这些的,但是你给不了我的,我会自己争取。

        “我嫁你。”我一字一顿回答。

        权禹王明天便要走了,我们约在宫中东部一偏僻的树林见面。

        他并不能马上娶我,一方面我的年纪尚小,另一方面他刚遭丧母暂时无法行喜事。

        “半年后,我会再来,到时一定奏明父皇将我们的亲事定下来,等你十五岁时再完婚……奴兮,可以等我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动容,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闭上了眼睛,甚至能听见他心脏有力的搏动声……

        良久我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神深深地望不见底。

        他伸手抚着我光洁的额头,低头在上面轻轻一吻,坚定地说:“这是约定。”

        番外——权禹王

        我抚着怡景宫庭院里的枫树树干,看着现在尚翡翠般绿色的树叶,心想今年的枫树会比前年开得愈加火红漂亮吧,只是赏枫树的人已经不在了……

        母妃十六岁嫁给父皇,那时父皇还尚未登基,还只是太子。

        外祖父是当时历任两朝德高望重的一品官员,外祖母也贵有皇室血统,而母妃是嫡幺女。外祖父和外祖母老年得女,自然对母妃倍加疼爱。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指名将母妃许配给父皇,一方面是当时已经孕有一子的太子妃又有身孕了,父皇身边没有女人侍候;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拉拢朝中重臣的心思,以巩固太子根基。

        就这样母妃在喜伶们吹吹打打的乐声中上了花轿。

        当时的母妃虽然有一丝离开父母亲的伤感,但更多的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小女儿憧憬。

        新婚之时,父皇对母妃的确是宠爱无比。

        可是时间一长,母妃便感觉到了压力。

        太子府后院从不缺少漂亮的女人,更不乏身份高贵的女人。

        纵使自己表现得怎样优秀,却总不能让父皇每夜独留于自己的房中,甚至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和自己身边有姿色的侍女调情而敢怒不敢言。

        少女时美好的幻想遭到现实的残酷冲击,一时间让母妃变得伤痕累累。

        她曾在夜半时无法成眠,默默流泪,有时甚至是哭泣吵闹,可是经过无数次失望过后,母妃竟也变得麻木了。

        因为这后院的妃子们都是那样过日子的呀。

        后来母妃怀孕了。

        父皇得知母妃怀孕后十分欣喜,因为当时他才只有一个儿子,而对于身为王储的父皇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太子妃不久前诞下婴孩,但是一位王姬,这让父皇略有失望,所以这次更是寄希望于母妃,去母妃那儿倒是勤了。

        母妃心地不坏,但许是自小被宠惯了,竟是存有争强好胜的心思的。

        她一心想生个儿子。

        母妃的妊娠反应十分严重,常常没吃下几口饭便吐了,她觉得很痛苦,但当听到老一辈人说反应重的可能是男孩时竟掩饰不住的高兴。

        母妃每日兴致勃勃地缝制男孩的婴儿服,可是当分娩后她呆住了。

        她诞下的竟是位王姬,那就是我的姊乙姬。

        父皇装作不在意地宽慰母妃,可是母妃依然能辨出他眉眼间的失望。

        母妃坐月子时后院又传来有侍妾诞下男孩的消息,这对母妃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后来听宫人们说那时母妃的精神颓丧到了极点,对刚出生的乙姬更是无暇理睬。

        母妃身体刚刚好就热衷于民间保男的方子,常托人偷偷带进府中,除此之外更是日日烧香祷告不知疲倦。

        直到后来我出生了,母妃竟喜极而泣。

        那时父皇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我出生的晚并未得到很大的重视。但是父皇依然着实高兴了一番,太后也赐下丰厚的赏礼,母妃的地位这才得到了真正的稳固。

        我出生后母妃的心思更是一心扑在我身上,对姊更是忽视了。

        姊恨母妃,却不恨我。

        她无论什么事总是先为我着想,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忍让着我。

        我并不埋怨自己的晚出生,相反我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姊。

        后来父皇顺利登基为帝,母妃也因为家世显赫并孕有皇子名正言顺的封为瑾德妃。

        我们搬进了庭院种有枫树的怡景宫。

        每到秋天我和姊都要在火红的枫树下寻找漂亮的枫叶,然后夹在书卷里。

        沁春媛的那架秋千也经常是小时候我和姊喜爱玩耍的地方。

        原以为快乐无忧的日子能永远这样下去,可是后来姊要出嫁了。

        姊出嫁时对母妃很冷淡,她毫无留恋之情地与母妃分别。母妃愣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时对女儿的忽视使她不知不觉疏远了自己。

        母妃在姊出嫁后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在意想念女儿的,她写信给姊,姊倒是回过一封,但是上面多是询问我的饮食身体,对母妃只字未提。

        母妃怀有深深的愧疚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请求姊回宫来看看她,姊却每每推托。最后母妃不得不想理由请求太后命姊回宫,姊才被迫回来一次。

        姊回来什么也不和母妃说,但是直到那天夜晚我睡不着出来看见了姊坐于庭院的石凳上,借着月亮的光芒我能看见她脸颊有一道泪痕流过。

        我走上前去蹲下问她:“姊,你不开心么?”

        她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说:“姊怎么会不开心。”

        我忧郁地问她,“那姊为什么哭?”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答非所问地和我说:“颛晟,以后一定要让你的女人幸福……不要让她为你流泪……”

        直到发生了姊削发为尼之事。

        宫中哗然,太后父皇更是震怒,谴责讥笑之声源源不断向母妃袭来。

        母妃不堪众人异样的眼光,终于病倒了。

        我在病榻前日日服侍,母妃看到我总是哭,她拉住我的手,哽咽道:“晟儿,母妃只有你了……你要为母妃争气啊……”

        那句话是那样的沉重,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而其他妃嫔或皇子们的冷言冷语又时不时地传入耳朵。

        不到一个月父皇又催促我成亲,新婚那天新娘拿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想起了姊说的话我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欢好过后我无意中发现了她脖颈上坠着的玉观音,我拿着它仔细翻看。

        她解释说:“这是我小时候去尼姑庵时一位尼师给我的……”

        刚刚说了尼师她便猛然住了口,然后拿惴惴不安的眼神望着我。

        我问她:“你也听说了乙姬的事?”

        她却马上回答:“并……并未听说的……”

        她在撒谎。

        我起身穿好衣,任她在后面怎样呼唤也不理睬,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二天我便辞别了父皇母妃入伍军队。

        我在军队历练得更加稳重,我不骄不纵,以身作则,渐渐赢得了军士上下的拥护和爱戴。

        我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逐渐长成了一名成熟的男子。

        我发现原来不爱的女人也是可以抱的。

        无关乎感情,只有动物般原始的欲望。

        芙婉是我唯一曾真正心动的女人,是我认为一直要寻找真心来爱的女人,是我想要白头偕老的人,可是她竟香消玉殒先我而去。

        她成为了我永远的痛。

        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了,直到后来遇见了她。

        那个有银色眸子总是倔强的女子,让人有时气恼,却又不由自主地让人爱怜。

        我竟生出了一股想要保护爱怜她的强烈欲望。

        我想起了姊出家前对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当你想要保护某个女人时,那便是爱了。”

        踌躇徘徊了好多次,最终还是想由我给她幸福。

        半年,只是半年,我只一心想甜甜蜜蜜地等他,等他来娶我,做他的新娘。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半年里竟可以发生那么多事。

        完全让我措手不及。

        秋天时,我曾踏着落叶去拜访住在宫东竹青庵的贞蓄尼师。

        那是一个僻静孤寂的地方。

        我几经打听才寻到了竹青庵的准确位置。

        我犹豫地走进庭院,只见四下冷清只有几株翠绿的竹子零零散散地挺立着。

        真的是这里么?我踌躇着登阶而上,发现阶上有刚刚被撒水拂尘的痕迹。

        这时上面的木门被吱呀地打开,走出了一位年龄十八九面貌清秀的小尼姑。

        她看见我有些陌生与意外,但是旋即合掌向我一躬身,问道:“不知这位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我回礼道:“我是来拜访贞蓄尼师的。”

        她恍然,脆生生地回答:“尼师现在在做早课呢。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她引着我入内,我环视四周,只见室内朴素简陋,除了供奉着的佛像案台便只剩下眼前的一张黑木桌子和两把椅子了。

        那小尼姑待我坐下,给我沏上了一杯茶,解释说:“施主稍等片刻。尼师一会儿便出来了。”

        我向她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六安瓜片。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墨黑色佛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那小尼姑对那女人行了个礼,叫了声“尼师。”

        原来她便是贞蓄尼师了,我不着痕迹地细细端量她。

        许是长期斋戒的原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身体高挑瘦削,甚至可见她白皙手臂上蔓延的青色微凸的血管;她的眼睛竟和权禹王极为神似,目光深邃。

        我起身向她拜安,她急忙合掌弯腰回礼了。

        她叫我坐,自己转身从一小抽屉里拿出什么,放进案上的小熏炉里。

        顿时一股幽深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点燃的是佛家奉为上等供品的“龙脑香”。

        我心中不由冷笑,即便是出家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但身为皇室毕竟有着天生的优越,茶用的是上等茶,熏香也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在我身边坐下了,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不带有一丝感情。

        “不知施主来贫尼这鄙陋之处有何要事?”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其实我到这来并无什么目的,只是自从权禹王走后更特别想看一看这位不同寻常刚毅的乙姬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嘴上却恭敬地说:“小女慕名而来,到这来是想和尼师探讨一下佛理……”

        她盯了我好一会儿,才说:“我见施主眉眼神色,不像是礼佛的样子。”

        我的心跳了一下,的确,我是不屑于礼佛的。

        我转了话题,偏头认真地问:“尼师不问问我是谁吗?”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施主随心而来,过后而去。你我之间不过独木阳关,有什么必要呢?”

        我暗中点头,的确如她所说——她遁入空门不问世事,而我依然要在凡世间体味其中百般滋味,我们之间并不会有多大的往来。

        我说:“四亲王托我转告尼师说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

        听到权禹王,贞蓄尼师的表情略有所动,但却依然是淡淡的口吻,“那么多谢施主转告了。”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告辞。

        她虽冷漠也不见寒暄,但却把我送到了庭外。

        她语重心长地说:“贫尼是一个不祥的女人,施主以后还是少来为妙罢。”

        我无谓地笑了笑,说了句“贞蓄尼师说笑了”,然后从袖袍中拿出几片三裂掌状橘红色枫叶递给她,“怡景宫的枫树开得绚丽漂亮,奴兮特意拾了几片枫叶送给尼师,若是夹在佛卷里定会有几分情趣吧。”

        她神色一动,终于不再是那副一贯的超然神色,微微颤着手接了过去。

        当冬天到来下的第一场雪,我收到了权禹王给我写的第一封信。

        那是宫里他的一位亲信亲手交给我的,我遣退了宫人,缓缓展开了那张朱紫色暗花纹信纸。

        我却不急于看信的内容,而是把它凑到鼻前轻轻地嗅了一下,上面仿若还残有奇楠香的味道,让人觉得心安。

        我展开信,先是匆匆地扫了一遍,然后才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他在信中说每当夜晚看着天空上的月亮便会想起我,问我是否在和他一样在月下想他……看到这儿我微微一笑。他还说了许多要我注意身体的话,虽然老套,却让我感到一种体贴的温暖。尽管宫人们服侍我无微不至,但是这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竟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又看了好几遍,想着自己也要给他回复一封。

        我走到书案,取出一张淡粉香溢的纸张摊开,举起毛笔,却迟迟无法下落。

        我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写起。

        我把毛笔搁到架子上,又拿起权禹王的信细细地读了一遍。

        之后又支着胳膊不知疲倦地读了好些遍。

        直到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才略红了脸把信放下,端坐在案前,复又提起了笔。

        我低眉想了想,然后蘸好了墨,仔细地在纸上写下“日日思君不见君,但愿君心似我心”的两句话。

        写完后,我呼了一口气,满心的欢喜起来。

        这时善善进来添炭火来了。

        她对我和权禹王之间的事隐约是知道的,我把权禹王的信交给她说让她找个稳当的地方帮我收藏好。

        她应承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忽然我又想起这样终究不妥,又把信要了过来,走到火红的炭盆前将信置于它的上方。

        如果这封信被发现于我于他都不利……

        心中其实万般不舍,但是我咬了咬牙,就将要松开手。

        这时善善在后面惊呼:“小小姐!”然后跑上前将那封信抢了下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善善。

        善善微喘着气,“这可是小小姐的第一封信啊……小小姐就舍得么?”

        我犹豫说:“可是……”

        善善打断了我,说:“善善会帮小小姐保管好这封信,一定不会让别人发现。这封信还是留下吧。”

        我看着她一脸的坚定,其实内心也是十分不舍的,终于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那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我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发现庭院外已经是银白色的一片天地。

        雪积得很厚,像一层柔软的鹅毛被子覆盖在大地上。

        九皇子邀我一同去看奴梅树。

        我踩着地上尚未有人踏过的松软雪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九皇子见了,自主地走在前面,回头对我说:“你可以踩着我的脚印走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喜欢这样走着玩儿。”

        他爱怜般地笑了笑,却说:“这样很容易湿了鞋袜,会不舒服的。”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偏着头认真地问他:“那你就不怕不舒服么?”

        他说:“我是男子汉不怕啊。”

        我扑哧一笑,却也是乖乖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走。

        我走在他后面,看见他披着的白色暗纹锦缎斗篷,突生玩心,悄悄地蹲下身捧起一把雪搓成一个大雪球,瞄准时机,向他背后掷去。

        雪球撞到他的脖颈然后纷纷散落开来。

        他惊讶地回过头,我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笑了笑,却并没有回击我。

        我略感无趣,原本是想和他打雪仗的。

        我撅起嘴,嚷嚷着:“九皇子,你也拿雪球打我呀。”

        他只是宽厚地笑,说:“我怎么舍得。”

        都说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可是就在那个春天,我却感到了秋天一般的悲凉。

        九皇子就是在那个春天离开了我。

        多年之后,我还一直在自责,如果那天没有和他去猎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那天阳光明媚,可是九皇子却一脸忧郁,我问他怎么了,他几次欲言又止。

        为了给他散心,我便拉着他一起去猎场的草地处游玩。

        说是带他游玩,实际上多是我四处走走看看摘些野花野草,九皇子在后面很耐心地跟着我。

        我蹦蹦跳跳的不一会儿就累了,捡了一块儿平整的草地索性一下子坐下,头也顺着躺了下去。

        九皇子诧异地看着我,“奴兮你……”

        我向他建议道:“九皇子你也躺下来体会一下,这样看着天空心情特别舒畅。”

        他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地在我旁边躺下,眼睛直直地看向天空。

        良久,我问:“舒服吗?”

        他轻声地回答,“嗯。”

        一阵混着花草香的春风吹拂过来,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觉。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九皇子不知什么时候支起身子侧躺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这时有一只小昆虫好像冲我的眼睛飞了过来粘在我的睫毛上,不舒服极了。

        我叫了声九皇子。

        然后我感到有温软的手从我的睫毛上摘走了什么东西,这才让我感到了舒适。

        我正要张开眼睛,突然感到有唇轻轻地点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九皇子极其严肃认真的脸。

        我尴尬地笑了笑,“九皇子,你干什么呀?”

        他低低地说出了口:“奴兮,我喜欢你……”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为什么一定要说出口……

        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坐了起来,没事人儿般地笑着说:“九皇子,我们走吧。”

        我正要起身,九皇子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让我无法挣脱。

        我看着他,心中慌乱起来,可是脸上还是堆着笑打趣道:“九皇子你的身体真是好了,力气这样大……”

        我心里不停不停地默念,一定要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呀……

        可是他没有,他轻声地说:“奴兮,别逃避……我知道你听得懂的……”

        我依然不自然地笑着:“九皇子你说什么呀……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可是他依然没有松开手,眼神固执而执着的望着我。

        我感到一种心虚,其实不知什么时候我渐渐地感觉到了九皇子对我的不一样,但我一直装做不懂,因为我无法报以同样的回应,只是幻想也许它哪一天会自行消散。

        继而这种心虚又转化成一种恼羞成怒,我厉声说:“九皇子,你放开我!”

        我从未曾用过那种口吻与他说话,当这话说出口时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可想而知九皇子那时神情,惊讶、不可置信,还有……受伤。

        可是那时我已纪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逃避,我猛地挣脱开来,撇下他匆匆逃走。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太后已经着手为九皇子安排亲事,他是被逼急了吧。

        这之后的几天我一直惶惶不安,故意躲避着九皇子。

        六天过后,九皇子竟亲自来访小雅斋。

        我本想找借口拒绝,可是婷仪带话说:“刚才九皇子说一定要见您一面。”

        我犹豫着最终才答应见他。

        我让宫人们拉下帷帘,支起了屏风,宫人们没见过我如此对待九皇子,有些诧异,最后还是照我的吩咐做了。

        她们正识趣地要退下,我叫住了她们,吩咐说:“你们在这儿侍候。”

        宫人们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这时九皇子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对你们小姐说。”

        宫人们如获大赦般纷纷退去。

        我在屏风后拿扇子遮住半边脸,显然是不想和他深谈。

        他问:“奴兮,可不可以撤去屏风?”

        我不语。

        我以为他会就此退却,可是他竟绕过屏风走到我面前。

        我惊讶地望着他,一向彬彬守礼的九皇子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当我看清他时,我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好像大病一场的人般,眼眶深陷,眼睛也是布满血丝的;他的皮肤粗糙蜡黄,下巴长出了颓败的胡子;最让我心惊的是,只不过短短的几天,他似乎已经明显地瘦了一圈。

        我再也强撑不住冷漠,无比悲伤地唤了一声:“九皇子……”

        他神色一动,缓缓地说:“奴兮……我想向太后奏明……我要娶你……”

        我的心被针扎一般的痛,九皇子,你何必非要苦苦纠缠呢?

        他这样子……最后受伤的还是他自己。

        长痛不如短痛,我狠了狠心,语气又变得冰冷,“九皇子,我不喜欢你。”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句话吐出来,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毫不留情的利刀。

        果然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那一刻我简直说不下去了,但生怕自己动摇,索性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良久的寂静。

        他哽咽地说出口:“可是,奴兮,我爱你已经爱得好久了……”

        我的心一酸,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么……”

        我摇了摇头,和那无关。即便是没有权禹王,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他绝望地笑了几声,笑得无比酸楚。

        然后我听到他起身衣服的摩擦声,我这才转过脸,看见他的背影是那样的瘦削颓丧。

        “九皇子!”我喊出了口。

        他一下子转过身,眼中竟闪过一丝期盼。

        可是我说的却是:“好好待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希望……你过得幸福……”

        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前些日子被太后召进宫,我当时还在诧异为什么这时把她召进宫。我与她说过几句话,那是一名低眉含笑的女子,一定能成为一个贤惠的好妻子。希望她能带给九皇子幸福。

        九皇子的神色顿时黯然下去,摇了摇头,小声说:“只要奴兮过得幸福便好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

        我以为疼痛过后便会逐渐忘却。

        我以为九皇子可以娶了户部尚书家的小姐,然后渐渐忘了我。

        那天皇上冲九皇子发火了,原因是他拒绝这门婚事。

        皇上怒气冲冲地把案上的茶杯向跪在下面的九皇子摔去,喝道:“朕已经定了明天派使者去提亲,此事不许再提!”

        九皇子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最后他只说了句“是”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心中明了,我之所以那么希望他能娶户部尚书家的小姐,是因为想让自己心中的愧疚感降低吧。

        可是第二天却没有感觉到宫中一丝纳采的喜悦气氛,我正纳闷,却见婷仪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小姐,小姐,九皇子落发出家了!”

        我睁大眼睛,大脑在此时停止了运作,什么!她刚才说什么?

        婷仪见我呆呆的样子,以为我没听清,又重复一次:“九皇子遁入空门了!”

        我眼前一黑,身子顿时瘫软在地上。

        我喃喃地说:“不,不可能,不可能……”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要把我扶起,可是我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善善让宫人们退到一边,她跪下,温柔地拭去我眼角无意中掉下的一滴眼泪,“小小姐,您去看看吧……”

        我的眼神空洞,口中只是重复着:“我不见他,我不见他……我怎么有脸去见他……”

        我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靠在床榻上。

        外面下了雨,有湿润的雨气透过窗子袭了进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今天九皇子就要离开宫中去皇家寺院龙恩寺了。

        纵然太后皇上他们如何震怒,但是发生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不敢去送他,我实在无法面对佛袍那份墨黑色的凝重,更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泄露了他出家的因由……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出家的缘由,只是议论可能被鬼魅迷了心窍。

        婷仪端上了饭食,劝道:“小姐,吃些东西吧。”

        我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婷仪担忧地说:“小姐,您已经好几天未进食了……”

        我冷笑,只不过少吃了几顿饭,这和他的伤痛比起来算什么。

        我冲婷仪摆了摆头,“你退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婷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晚上时,善善向我禀告:“小小姐,听说万和宫的娘娘病倒了……”

        我从混沌中打了一个激灵,问道:“是玉昭容她生病了么?”

        善善点了点头。

        我急冲冲地穿好衣,心中着急万分,大步地向万和宫走。后面的宫人几乎是小跑跟着。

        已经对不起他了,最起码要帮他好好照顾他的母妃……

        到了万和宫最先见到端着汤药的萍儿,她见到我,率先红了眼睛。

        我阻止她向我拜安,急切地问:“娘娘还好吗?”

        萍儿哽咽说:“娘娘不肯吃药……娘娘好不容易盼到皇子出人头地,没想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抓住萍儿的肩膀,说:“你不要哭。娘娘以后还要靠你的侍候,你要先坚强起来……”

        萍儿听了我的话,擦去脸上的泪痕,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抚了下人,我强打起精神,踏进了玉昭容的房间。

        玉昭容正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口中含混地说着什么。

        我走到她的病榻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娘娘……”

        玉昭容听到了我的声音,竟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我。

        我能从她眼中看出一腔怒火。

        但是那股怒火却又慢慢地褪去,随即有眼泪盈满她的整个眼眶。

        她大声地嚎哭道:“不是你的错啊……我怎么能恨你……”

        我低下了头,愧疚地说:“是我,对不起你们……”

        玉昭容不语只是从枕边摸索出什么,颤颤巍巍地把它递给我。

        “是裕儿临走时叫我交给你的……”

        我接过,是一个青白色的锦缎荷包。

        那颜色,和九皇子经常穿着的衣服是一个颜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我手指颤抖着打开荷包。

        竟是一小缕头发。

        那缕发丝竟是那么柔软,就如他那颗脆弱而又易受伤的心……

        还有一个小条子,字迹是那样熟悉,只有三个字。

        不恨你。

        不恨你……

        我的嘴角不停地抽搐,再也控制不住,蹲身掩住脸,任泪流。

        九皇子,即便对你没有男女之爱,但是那份手足之情对于我来说依然那么重要。

        你难道不懂么……

        为什么就这样弃我而去。

        为什么要出家……

        十二皇子再见我时,眼神里有了淡淡的哀伤。

        我突然怨恨起自己,厌烦长大。

        我每日病怏怏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

        然而皇上每次到小雅斋时,我又不得不强撑起一副开心笑颜。

        花溅泪最近常常做些拙笨的事来,我知道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故意逗我开心,但是我最终只是抿了抿嘴怎样也笑不出来。

        善善把饭食端了上来,我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肴,便想起九皇子现在吃得不过干涩无味的青菜素食,突然间没了胃口,搁下了银箸。

        我环视四周,发现平时放在案上供消遣的棋具早已经撤了下去,一定是善善为了避免让我触景生情吧。

        可是,不知道到了寺院会不会有人陪他下棋……会不会寂寞。

        善善这时说:“小小姐,下午奴婢们要打扫屋子,可能会比较脏乱……况且今日天气晴朗,小小姐不若出去散散心……”

        我又怎么会不了解她们的心思,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下午出去时我四下漫无目的地走着,待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竟是来到了猎场。

        我一怔,随后一种浓郁的悲伤沉沉地压上心头。

        一个月前他还在这里。

        当初自己是不是做得错了……如果说得委婉些今日会不会就是另一种局面。

        那个总是拿温柔目光凝视我的九皇子,那个总是冲我微笑的九皇子,那个连雪仗都不舍得和我打的九皇子,那个对我关怀备至的九皇子……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啊。

        头上的烈日灼灼地烤晒着我,而我自我惩罚般地站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是多么可恨的人啊……偏偏总是会伤害身边的人。

        我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只是感觉头昏脑涨起来,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模糊中感觉有甜甜的液体流进喉咙,我猛然警觉地睁开了眼。

        眼前拿着汤匙的人明显一怔,继而咧了嘴笑了笑,转头冲后面说:“王子,她醒了。”

        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也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

        那身回纥装扮令人熟悉,原来竟是那个回纥王子。我再看眼前拿着汤匙的人,正是那天在一旁的仆人。

        那仆人又盛了一勺要再喂我喝,我警惕地问:“这是什么?”

        那仆人回答说:“是红糖水……这位小姐中了暑气,所以才会昏倒。幸好我家王子从那儿经过,一时间也不知道小姐住在何处便擅自先送到这里歇了歇。”

        我嗤之以鼻,先前险些要掐死我的人还会救我?

        我也不顾那人送上来的糖水,径自起身下了床便大步地往外走。

        我经过那个回纥王子时,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哦?就这样走了?对救命恩人连谢都不会说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礼仪之邦待人之道么?”

        我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也不看我,目光倒也平静。

        我冷笑,谢么?倒也不难。

        我冲门外叫道:“侍卫!”

        我知道质子的宫殿里一定是有相当数量的侍卫的。

        果不其然,我刚叫出口,便有两名侍卫赶了进来。他们大概也知道我是谁,很利落地在我面前跪下等令。

        我口气严厉地喝道:“你们可知罪?”

        他们面面相觑,显然不明所以,但是口上却说“卑职们有罪。”

        我继续说:“你们不知道质子殿是不可以随意带进人的么?今日尚好是我,若是某个伪装的刺客如何?!伤了王子谁来负责,就是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抵偿的!”

        我虽然口上说是为了王子的安全,实指他们监视不周。

        那两名侍卫方才如梦初醒,连连叩头讨饶。

        我冷眼旁观,见差不多了,便道:“今日之事暂且饶过你们。不过你们日后可要好好保护王子安全,丝毫不能马虎。”

        我故意把“保护”两字咬得极重,可不只是对跪在眼前的两名侍卫说的。

        那两侍卫连忙信誓旦旦地发誓一定会忠于职守,好好“保护”王子的安全。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个王子。

        “够了么?”我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身后奴仆脸上不禁露出一副愤愤然的神情,“你……”

        他摆手示意,脸上又恢复常态,冷笑了一下说:“前些日子我刚听了农夫与蛇的故事,现在倒是能体会到农夫的悲哀了……”

        我的脸不觉地一沉,是把我比作那条忘恩负义的蛇了吗?

        我辩解道:“是你平时做人太过凶狠……”

        他挑了一下眉,“那小姐的态度就好了吗?”

        我一时哑然,却并不想在这与他口舌,转身就要走。

        可是还未走出几步,便又感觉一阵眩晕险些又要摔倒。

        他本能地上前扶我,我突然听到自己胃部小声咕咕叫的声音。

        我红了脸。想起这几天几乎没有吃下什么东西,原来自己终究是饿了啊。

        怪不得会晕倒了。

        我抬头偷偷地瞄他,希望他不要听到那尴尬的声音才好。

        只见他面色沉稳,我吁了一口气,还好。

        他引着我在椅子上坐下,得到他如此照顾,我突然感觉有些心虚。

        他冲我笑了笑,向那奴仆吩咐道:“必勒格,去取些奶酪馍馍招待客人。”

        我的脸愈发得红了,原来他还是听到了。那一刻我简直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不一会儿,那个叫必勒格的仆人就端了好些吃食上来。

        王子解释说:“我吃不惯你们这儿的食物,所以在宫殿里也不曾储备些。只得委屈你尝尝我们那儿的食物了……”

        我还好意思说什么呢?只能小声地说了谢谢。

        我先是端起那杯马奶茶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怪异,实在很难下口。

        但是我还是勉强着咽下去了。

        我看到他盯着我,于是嘴上说:“很好喝。”

        说着还要表示般再喝上一口,他却接过杯子放在一边,说:“我知道你喝不惯的,不用勉强了。再尝尝别的吧。”

        但是无论奶酪、馍馍、油炸饼、棋旦子等都让我吃得不太习惯,最后总算找到风干的牛肉条还算得上好吃,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心一意地吃起来。

        我吃着吃着发现他正在一旁盯着我看,于是疑惑地停下了口,是不是自己的吃相太不雅观了?

        他浅笑,“没想到你乖巧时还算是耐看……”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又马上说:“不过凶起来时就不敢恭维了。”

        我又羞又恼,瞪了他一眼。

        之后我们都默默地没有说话,让我颇觉尴尬,只得找些话题问:“你经常去猎场吗?”

        他苦笑了一声,“我是不可以随意在宫中走动的,只有在猎场还尚算自由……不过今日经过小姐的‘关照’,恐怕再去猎场也不那么随意了。”

        我有些惭愧,但是嘴上却硬着不肯道歉。

        我环视四周,发现这间宫殿虽谈不上破败,却远远及不上其他宫殿繁华,显得有些简陋了。

        我看着眼前这位眼底掩饰不住落寞的异国王子,笑着摇了摇头。

        虽贵为回纥未来国君,可是现在寄人篱下,却是连我这样的小女孩都可以随意欺辱的,真是有几分悲惨。

        但是我却并不想说出任何安慰他的话。

        自从九皇子的事情之后,我只是越发地觉得也许同情之于男子最是无用的吧。

        我晚上回去时,善善她们都纷纷说我的神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我半信半疑地抚着脸,真的么?许是有人当了出气筒吧。

        她们晚饭聊天时说:“过几天宫中就该热闹了哪。”

        我问为什么。

        婷仪嚷嚷说:“三天后选中的秀女们就要进宫面圣了,小姐忘了么?”

        我恍然,原来这些日子精神恍惚,竟忘了这般重要的事。

        这件事情虽然说来与我并无多大关联,但是每当此后宫中的势力格局总或多或少会发生变化,却不能不引起我的重视。

        夜晚又梦见了九皇子,看见他转身和我说再见,我拼命想去拦住他可是脚却粘在地上丝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去……

        我在后面疾呼:“九皇子你去哪?”

        九皇子回头,依然是温柔的笑容,他说:“去一个没有奴兮的地方……”

        我喊道:“不是不恨我么?那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九皇子依然拿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因为看见奴兮心会流血啊……”

        我定眼一看,果然看见有汩汩鲜血从九皇子胸膛露出的心脏处流淌出来……

        我惊叫着起身,发现四周黑黑的,竟然是梦。

        我从枕下摸出九皇子留下的荷包,将它贴在脸上,哭了。

        因为生怕吵醒侍夜的善善,我不敢哭出声来,最后剩下的只是轻轻的抽泣。

        九皇子,你就不问问我恨不恨你么……

        我恨你呀。

        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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