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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鄂伦春族“摩苏昆”英雄复仇故事

        鄂伦春族居住在我国东北的大、小兴安岭。解放前,还保留原始公社的残余,实行共同劳动、平均分配的制度。“鄂伦春”是自称,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使用驯鹿的人,另一种是“山岭上的人”。有自己的语言,没有文字,男女都精骑善射,以狩猎为主要生活来源,信仰萨满教,崇拜祖先。本世纪80年代,在黑龙江省小兴安岭北麓沾河流域的逊克县新鄂乡,发现了一种类似于赫哲族“伊玛堪”的说唱文学,叫“摩苏昆”。民间用这种形式,可以表现各种不同的内容,有征服自然的、征服魔王的、表现坚贞爱情的等等。

        关于“摩苏昆”的来历,没有文字记载,民间却流传着一个极其悲哀的故事:一个死去亲生父母的少女,受尽嫂嫂的虐待,虽然有相知的情人,但婚姻不能自主,终于被卖到远隔重山的地方当续弦(男子丧妻以后再娶)去了。她的丈夫像奴役第一个妻子似的奴役她,才16岁,就结束了生命。她的情人在她的坟头悲痛欲绝,忽听到耳边响起了如泣如诉的哀歌。他走到哪里,歌声就伴随到哪里,永不停息。天长日久,猎人们称这是“摩苏昆”。鄂伦春族称杰出猎手叫“莫日根”。他们之中流传的著名“摩苏昆”英雄复仇故事是长篇作品《英雄格帕欠》。

        格帕欠是猎人和鱼精的儿子,幼年,父母被魔鬼犸猊〔mani马泥〕掠去。他神奇地迅速长大成人,得神鸟之助,获能飞的宝马和一套华美的穿戴。沿途出征,经受了各种考验,通过比武,赢得了其他部落许多英雄的信赖和支持,连续攻克了山怪、林怪、旋风王、冰雹王、雪王、雨王、狼王、熊王、虎王、蟒蛇王所设的关卡,继续朝东北方向奔腾。

        宝马驮着格帕欠来到海边,海岸奇岩怪石林立,青烟浓雾在险山峻岭弥漫,蓝黑色的海水,冒着白沫。格帕欠骑马钻进了青烟浓雾之中,撩开雾往前看,见半山腰有块大石头砌的平台,还有很多山洞,四周围着圆木栅栏。院子里有三道大门。第一道大门旁贴边儿站着一个老头,身穿破袍,瘦弱不堪,蓬头乱发,面无血色,那就是格帕欠的阿爸。第二道大门旁贴边儿站着一个女人,也是披头散发,满脸凄怆,那就是他的母亲。格帕欠难受得泣不成声,但尖头圆木杆的栅栏挡住了去路,他拼命地呼唤,他的父母连向前迈一步都迈不动,原来他们的一只手已被铁钉子钉在门框上了。

        格帕欠在大门外叫阵,要喊出犸猊作战。犸猊一出现,整个身躯把大石台子全占满了。格帕欠每次都能射中犸猊的头部,但每次都被碰回来。双方对阵了三天三夜,犸猊一边死伤了不少小犸猊。犸猊手下还有一种很厉害的妖鹰,很有威力,但终被格帕欠的宝马所战胜。

        当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格帕欠一路上所结盟的那些兄弟们全都赶到了,共有106名好汉,其中还有一位老猎人的姑娘。恰逢格帕欠被犸猊摔得昏死过去,姑娘精心照料,使他清醒过来。

        犸猊有一种异常的本领,他的头被砍掉还能长出来。一次,他的脖子被格帕欠所砍,过一小会儿,从伤口处又伸出了一个巨头,这使格帕欠觉得很为难,知道要治服犸猊,必须先找到他的灵魂。宝马踏遍险山峻岭,终于在靠近天边的山涧,发现了一片树林,林中有三棵很大的树,树的顶尖藏着一个窝,窝里有九颗巨卵,那就是犸猊的灵魂。那里由妖鹰和三条带毒液的三角巨蛇守着。格帕欠和宝马先除掉了妖鹰,然后射死了三条巨蛇,取走了九颗巨卵。这卵早摔晚摔都不行,只能在犸猊将死未死的时候摔出去,犸猊便彻底完蛋。

        犸猊虽死,格帕欠的父母还得不到解放。因为犸猊的第九个老婆快要临产,生下的小犸猊将更凶狠,任何力量都消灭不了他,只能在他未出母腹之前便除掉。

        格帕欠甩掉了犸猊八个老婆的纠缠,把她们杀的杀,砍的砍,全都处置完毕,又把第九个女妖从头到脚劈为两半,没想到“蹭”地从她肚子里蹦出来一个小犸猊。幸好他是蹦出来而不是生下来的,否则格帕欠将前功尽弃,白累一场,甚至会被小犸猊所杀害。

        小犸猊最初只是很小的个头,越打越长个,原先是招架,后来便改为进攻,显然格帕欠不能力敌。宝马把疲劳的主人到河边草地,让他在那里熟睡,然后它飞走了。原来在河边的一棵落叶松上,有个窝,里边装着小犸猊的灵魂,由一大妖鹰看守。趁妖鹰睡着的时候,宝马把窝里的七把铁锉掏出、折断。小犸猊立即在地上打滚,被格帕欠射死了。

        正当人们欢庆胜利的时候,不料河水波涛滚滚,水柱冲天,洪水即将到来。宝马告诉主人,这是小犸猊的妖法作怪,只有让它下水去与犸猊搏斗,才能免除人间的灾难。说完,泪如泉涌。它呜咽了一小会儿,便抖起银鬃,竖起长尾,扎进了波涛之中。三天以后,风平浪静,宝马漂浮水面,满身创伤。

        格帕欠既是自然暴力的征服者,也是为氏族部落复仇的英雄,他的英雄品格比较完整,已相当接近一般英雄史诗的主人公。这一史诗洋溢着对男性英雄的崇拜,而这些英雄又都是现实生活中的猎人。狩猎的生产工具主要是马和弓箭,因此马与箭在作品里有特殊的地位。尤其是马,因为是有生命的,完全人格化。宝马忠于主人,它的死非常壮烈。

        以狩猎为主的鄂伦春族,对鹰的态度,不同于以渔业为主的赫哲族。因为日常大鹰成为猎户的大灾难,在林区便是如此,所以“摩苏昆”的鹰无一例外都是妖鹰。猎人射鹰练就了高超的本领,神箭手甚至能一箭射下一连串的鹰,所以妖鹰必败于英雄。

        格帕欠不像“伊玛堪”的英雄是徒手搏斗。他不但有锐箭,还有盟兄弟们送他的各种精良的金属武器。史诗中有战争场面,出阵助战的有一百多人,已初具部落之战的规模与气魄。

        “摩苏昆”英雄复仇故事较之“伊玛堪”英雄复仇故事向前推进了一步。从观念形态分析,反映的是典型的父权制社会,没有阶级压迫,抵御外族的侵略成为全氏族的义务。谁能在复仇战斗中取胜,谁便是最受崇拜的英雄。

        鄂伦春族解放前所信仰的萨满教,在作品中突出的反映是灵魂观念、灵魂独立存在、相互转化等。因此多次出现过灵魂寄于他物之说,把延续生命的希望寄托在灵魂独立的信仰上。这是一种很原始的思维,属于原始宗教幻想。今天,我们当然不会相信灵魂的独立存在,但不妨作为一种艺术手法看待。它的美是质朴的,反映了原始初民的审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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